現在她只想大睡一場,把所有聽到的事情拋諸腦後,徹底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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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紗幔翻飛的房間,床上的人身體多處包裹著紗布,闔目安睡。
輕不可聞的腳步走進了房裡,套著白手套的手轉動床頭的留聲機,A Comme Amour的樂曲一如往常的響著。
荷米絲感受到伯爵手中傳來的憤怒,他轉動留聲機曲把的力道大得驚人,就連荷米絲都不免為斯湘的處境感到憂心。
都怪她,都是她過度貪想著雷米爾,才會疏忽了斯湘,沒能來得及阻止她的行動,這下糟了,伯爵萬一發火了,她沒能幫上斯湘,反倒是壞了他們的關係,那可就罪過了。
突然床沿一陣凹陷,白色手套褪下擱在腿上,他指腹不住的摩挲著床上女子的臉龐,眼神諱莫如深。
一抹譏諷猝然揚起,遂而背過身去,兀自抓起腿上的手套擦拭一把銀色的西洋劍。
她讓他氣了整整一天,直到現在都還不能平復,遂而拿著他塵封已久的西洋劍,對著假想目標狠狠的廝殺了一回。
須臾,床上的人兒不甚安穩發出囈語呢喃,擦拭的動作戛然停止,他側身端詳著她不安穩的睡容,煞是憐惜的摸著她略微蒼白的臉,似怨似憐的啄吻著她蹙起緊閉的眉眼。
那是幽暗的密室,四面八方都是女子的哭喊求饒聲,赤腳站在昏暗中的一隅,她驚惶的摸索著逃出的方向,只盼能甩開那些淒厲的聲音,她身心俱疲,終於讓她發現唯一的出口。
然而剎那間,一道銀白色的光芒自眼前閃過,出口前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他緩緩旋過身,銀色面具乍然在她面前出現,她來不及發問,隨即一把長劍亮晃晃的抵在她喉上,那張嘴微微的勾起一抹死亡的冷意……
是伯爵,總是無時無刻挑得她心緒不定的男人,她想要喚住他,他卻不由分說對她發出攻擊,在她驚駭不已的狀況下,尖細的劍身一吋一吋沒入她的喉中,她發不出聲音,只能淚眼迷濛的等待瞬間的熱血噴發--
「住手,不要--」斯湘從可怕的夢境中乍然驚醒,雙眼寫滿驚駭。
「妳作惡夢了?」一股低沉的嗓音傳來。
她轉過頭一看,又是一陣驚嚇,連忙撥開抹去她額上薄汗的手,倉皇退到床的角落。
是他--現實中,眾人口中的殺人魔,夢境裡,一劍刺進她喉嚨的兇手。
斯湘回憶著,是昨天吧,昨天她到鎮上去了,然而現在她怎麼躺在床上?她一無所知。
「妳摔下馬了,在森林裡。」被她不領情的態度刺傷,雅特蘭伯爵背過身重新擦拭著他的劍,冷漠的說。
「我?」她摔下馬了?為什麼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她唯獨記得當時她的心好疼,可為了什麼,她不知道。
「妳為什麼偷偷騎著馬兒到鎮上去?我以為我當初送妳馬兒的時候已經說得夠清楚了。」他咬牙冷聲說道,背影散發著怒氣。
昨天,他從曼徹斯特風塵僕僕的趕回蓋茲,就是因為心裡極度的渴望她,想要早一步抱抱她馥柔的身子,傳達他多日不見的想念,然而找遍整座城堡,這個該死女人竟然無端消失,直到晚餐前始終都不見人影。
眼見夜幕低垂,他急壞了,發了狂似的命令整個城堡的人掌燈積極找她,最後馬兒在午夜孤零零的回到城堡,他急得五內俱焚,不顧眾人阻攔獨自駕馬尋覓,終於在黑暗的森林找到受傷昏厥的她,那一刻,他真想親手殺了這個不知憐惜自己的可惡女人。
「馬兒呢?」
她還敢問?「死了。」他發狠的說。
「死了?!怎麼會--」她錯愕的掩嘴驚呼。
「一匹跟著主人背棄這裡的馬,已經喪失存活的資格,而像妳這樣違反約定的人也不配擁有。」他的口吻冷酷得像極了鎮民口中的殺人魔。
「你殺了牠?」
他抿著唇沒有否認。
「你、你竟然如此殘忍……」她難過得紅了眼眶,忽地視線一掃,她看見他手中擦拭的西洋劍,不禁打了一記冷顫,難道,真如夢裡所見,他也要殺了她?
她喘著氣,渾身發抖的跳下床,不顧左腳的傷,跛跳著直到退至牆邊。
「嗤,這麼怕我,妳竟也開始怕起我來了,」雅特蘭伯爵冷眼看著她的模樣,不禁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怎麼,妳聽到了什麼?妳在小鎮上聽到了什麼--」他一陣大吼。
「你……你該知道的!」
「喝,我該知道?我為什麼應該知道那些可笑至極的事情?」氣極的他額上青筋暴露,手上的劍發狂的削去飛揚的紗幔,直到碎片落了一地。
「丹尼斯的母親是伊孋安對吧?」她緊張的貼緊牆問。
「是,她是。」揚起眸,他緩緩的走向她,「然後妳接著是不是要問,他的父親是不是尤里?」他自嘲的笑了,繼而回答,「是,也是。還有,妳是不是要問我,我是不是真的親手摧毀了他們的家,囚禁了伊孋安,將可憐至極的尤里殺了?斯湘,妳該擔心的是妳自己的死期--」他的話像是天際的雷鳴,轟然的打來。
看著盛怒的他一步又一步的走來,她受傷的左腳再也無法支撐下去,她瑟縮的跌在地上,睜著失望又痛心、憤怒不諒解的眼,看著他殺氣騰騰而來。
霎時,思緒一現,對了,神秘石室!難不成她前陣子在城堡北邊發現的石室,就是他用來囚困伊孋安的地方?
霍然一揮,他手中的銀劍抵在她的下顎,「是,我什麼都可以承認,妳還有什麼話要問我?」他邪肆的揚著嘴角。
「她是不是在那個神秘的石室裡,你把她關在那個地方了是不是?」斯湘大膽的問。
「是又怎麼樣?」他挑釁的看著她。
她顰眉低語,放軟了姿態試圖說服他,「我求你放了伊孋安,放了她,畢竟她是丹尼斯的母親,你明明心中對丹尼斯也是疼愛不捨的,為什麼不讓他跟他的母親重逢?你說過的,他也只是個孩子啊!」
她永遠忘不了,那個生病的夜晚,他不辭勞苦風塵僕僕的替丹尼斯尋來醫生,那時候的他是多令她動容,她簡直不敢相信,他會是如鎮民口中所說的那麼邪惡嗜血。
「哈哈哈哈……」雅特蘭伯爵仰天狂笑,「妳求我?!妳憑什麼求我,而我又為什麼要答應妳?」他大吼,長劍直指著她的咽喉。
她屏住呼吸,驚惶的等候他像夢境裡那樣,一吋吋將劍刺進她的咽喉。
他抿唇凝望著她的眼,心痛她也要如眾人一般視他為殺人魔,心痛她感受不到他為她擔憂,劍端輕輕劃過她的頸子,筆直而下,然後抵在她的心窩。
銳利的觸感帶來些許刺痛,她微微皺起眉,不敢輕舉妄動。
「要我放了伊孋安,妳打算拿什麼來跟我交換?」話落,他眼神一黯,揮劍而上,接連挑開兩顆衣扣,露出她帶有一絲血痕的胸口。
她撫摸滲出些許血絲的脖子,心跳劇烈的說:「我、我不知道……」
他凝著雙眸,冰冷的吐出,「我要妳拿妳自己一生的自由來交換伊孋安。」
「一生的自由……」
怎麼可以,他竟要強奪她一生的自由?她不可置信的怔然看向他。
「這就是唯一的條件,妳可以不答應,反正我也不打算放開石室裡的人。」
臨去前,雅特蘭伯爵對她投以一抹盈滿恨意的笑,英姿不減絲毫的離開,留下不知所措的她。
斯湘閉上眼,臉色蒼白的直發抖,心底深處還生起一股憤怒,氣憤他怎麼可以如此妄為!
第九章
打從斯湘自馬背上意外摔落後,好一段空閒時光,她只能乖乖留在自己的房間小心養傷,只是傷好了大半,身旁的人竟變得疏離防備,讓她悶得發慌,只能強作鎮定拚命的寫信,拚命的轉動她房裡的留聲機,讓聲音驅走她內心的茫然無措。
她成了全城堡裡最不受歡迎的人,原本就對她的言行頗有微詞的張玉對她更是沒有好臉色,穗子依然服侍著她,但是能不開口就不開口,至於金非漢更是絲毫不掩飾他的不以為然。
她不懂她到底哪裡做錯了,她只希望伯爵能夠釋放伊孋安,希望他不要一錯再錯。
他們的關係降到冰點,看來,他真的恨死她了,因為他再也不看她一眼,不跟她多說一句話,他還是坐在餐桌的老位子上,安靜的吃飯,還是坐在書房的躺椅上,聽著她的誦讀,然而卻不給一點響應,不論她如何示好、請求。
他是存心折磨她的,因為她根本受不了這種無聲的生活,不管她怎麼說,他還是依然冷漠不語,而石室裡無辜的伊孋安的自由始終遙遙無期。
到底該怎麼做,她才能幫助伊孋安離開蓋茲?充滿正義精神的她每天都在苦思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