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還勸著天涯的眾人,在霓裳一開口後,眼見風頭不對,為了往後著想的他們,當下趕緊撿邊站地往霓裳那邊靠攏。
她兀自乘勝追擊,「我問你,叫你找的天孫你找著了嗎?」
正事還沒辦成的天涯,沒法回嘴地孤站在原地,聽她數落之餘,只能無言地瞪著那票重利輕義的叛徒。
「天宮與地藏正式結盟了沒?」
天涯還是閉著嘴暫時沒法答腔。
「下回你若想數落我的不是,那就把你分內的事做好先。」高掛勝字旗的霓裳,得意地把頭一甩,拍拍站在她前頭的海角,轉身就想退場。
「慢著。」仍有一帳未清的天涯,陰沈地叫住她,「駿伯侯呢?他為何不在城內?」
她頓時停下了腳步,默默在心底權衡一下勝算後,有些心虛地再往海角的身後躲。
「在我回城後,他就連夜趕回天馬郡了……」她幾乎把臉都埋在海角的背後,說得咕咕噥噥教人聽得不清不楚。
「他是來下聘的。」天涯兩手環著胸,已在心中根據往例推算出她可能幹了什麼好事。
「我知道啊。」她的聲音更是縮小得有若蚊蚋。
「聘禮呢?」他回來後也沒見著什麼聘禮,而先前說好會通知他黃道吉日的駿伯侯,也一反先前之態,對此事再無下文。
「我叫他順道帶回去了……」她邊說邊伸出兩手揪緊海角的衣裳,整個人緊緊躲在高大的他背後。
一段窒人的沉默過後,天涯二話不說地一把扯過雷昂的衣領。
被他瞪得頭皮發麻的雷昂,速速招供出實情,「駿伯侯並非連夜趕回天馬郡,而是連夜逃回天馬郡。」
「怎麼逃的?」有過太多回經驗的他,這回問得很仔細,「是不要命的逃,還是見鬼似的逃?」
「這個……」雷昂搔搔發,「都有吧。」還不都一樣?
「臭小妮子……」氣炸的天涯一把扔開雷昂,才興師地往前跨了兩大步,像座山杵在他面前的海角,立即寒眸一瞪,一手揚起弓柄,一手作勢往腰際的箭筒探。
瞪著海角那雙只認霓裳不認他的冰冷眼眸,無法越雷池一步的天涯,索性退一步隔著這座靠山向她討個答案。
「你到底對駿伯侯有何不滿?」這回他替她找來的駿伯侯,說地位有地位、說身份有身份,論起家世背景,在天宮三山裡好歹也是排在前頭的,他不懂這回她又在挑剔些什麼。
「我問你,你可曾親自見過駿伯侯?」霓裳慢吞吞地走出海角的身後,一臉正經地問。
「沒有。」他不解地皺著眉,「你問這幹嘛?」
「表哥,他五十了。」她無力地瞪著只想把她嫁出去,卻連對方是圓是扁都沒見過,也沒把消息打探清楚的自家表哥。
天涯愣愣地眨著眼,「這麼老?」怎麼情報錯誤也都沒人告訴他?
「他兒子的年紀甚至比我還大。」她歎了口氣,有些頭疼地撫著額。
「既然如此……」赫然發現還有一個新人選的天涯,立即振奮地張亮了眼,「你覺得改嫁他兒子如何?」
老子不成,他就改找兒子?
霓裳不悅地攏緊柳眉,其實心底也很明白,這麼急著想把她嫁出門的天涯,除了因她早過了出閣的年紀而在為她擔憂外,他還打算在把她嫁出去後,順道把天壘城交給她的夫婿,如此一來,永遠都學不會負責任的他,就可趁此一了百了地擺脫天壘城城主這沉重的擔子,正大光明地把天壘城賴給已為他掌城多年的她。
為了這個不負責任的表哥,她的人生已在這座天壘城上耗了許多年了,若是讓他稱心如意,那她往後豈不是在背著這個不屬於她的責任外,還得守著這座城,並忍受一個不是她所愛的人?
她拒絕再跟這個想把她嫁出去想瘋的男人對談。
「海角,咱們走。」霓裳拉著海角的衣袖轉身就走。
「霓裳!」猶不死心的天涯,還想好好同她談談另一個人選的事,豈料失了耐性的霓裳卻不願再給他機會,直接取來腰際上的金鞭朝後頭一甩,馬上令閃得快的天涯止住腳步不敢再追。
她冷瞪一眼,「要嫁,自己去嫁。」
「慢著……」天涯在她收鞭時很哀怨地問:「這麼多年了,好歹你也給我一個不肯嫁的理由吧?」也不想想她都幾歲了,再嫁不出去的話,往後就真的嫁不成了,身為她的表哥,為了她的名聲著想,無論她再怎麼不想嫁,他還是得盡力一試。
「我有心上人了。」她隨口扔下一個令眾人震驚的答案。
亦步亦趨走在她身後護著她的海角,聽了她的話後登時怔住,好一會,他才力持鎮定地再跟上她的腳步。
「那位仁兄是何方神聖?」因她心情大起大落,心臟有些不能負荷的天涯,在她愈走愈遠時不放棄地追問。
「你絕對不會考慮的對象。」
「啊?」他愣愣地張大了嘴。
不願再跟他囉唆的霓裳起身一躍,動作俐落地跳上城心旁的城樓後,再自城樓往上城的地方躍去。
「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呆怔在原地的天涯,過了許久後,轉首問向與霓裳相處時間較他多的雷昂。
「不知道……」雷昂訥訥地搖首。
「你知道她已經踢掉幾個未婚夫了嗎?」他滿腹心酸地再問。
「數不清……」不只是雷昂,一旁的眾人紛紛伸出手指頭數了數,再一塊大大地歎了口氣。
苦皺著眉心的天涯比他們更想歎息,只是在屢試屢敗的情況下,眼下的他,早已氣餒得再也無氣可歎。
他承認,想讓霓裳出閣的他,的確是懷有私心,但除開他個人的己利外,他也不過是想完成姨娘生前的心願,親自為這個小表妹找個好歸宿,再風風光光的把她嫁出門而已,這麼渺小的心願,要實現它,沒這麼困難吧?
可數之不清的事實證明,要想嫁個妹子,真的很難。
第二章
離火宮
秋意如火蔓延,佔地廣闊的離火宮,圍繞在宮牆四處的楓與銀杏,將整座離火宮包圍在繽紛多彩的秋色裡,但此時這座隸屬於四域將軍的離火宮內,卻無半個宮人或是兵員,願留在這欣賞這片賞心悅目的秋日風情。
除了某四個人外。
轟隆一聲,一株高大紅艷似火的楓樹,嘩啦啦地倒下壓垮了後頭的宮牆一隅,隨著兩記銀光閃過,不遠處的一座小殿的殿頂簷片全數遭掀起,接著如流星飛逝的銀光,再次飛回宮內廣場正中心的武台上。
鋪了張毯子,坐在地上吃葡萄的孔雀,不疾不徐地將腦袋往旁一歪,正好閃過夜色飛擲而過的彎刀。
抱著飯桶狂吃的石中玉,則是像腦後長了雙眼般,邊吃邊抱著飯桶微微往右側轉了個身,紫荊王脫手射出的櫻槍,在下一刻即自他的耳邊飛過。
「剛剛咱們聊到哪了?」無視於所處的地理環境極度不適合野餐、更不適合在這當頭曬日閒聊,一臉習以為常的孔雀,悠悠哉哉地為自己斟了杯酒問向身旁的同僚。
「說到……赤璋將軍死在馬秋堂手中。」話說得口齒不清的石中玉,將手中吃空的飯桶往後一扔,再取來另一桶裝滿飯菜的木桶,繼續邊挖邊狂吃。
孔雀笑咪咪地舉杯,「我就知道那小子大有可為。」六器的赤璋愛搶地盤嘛,他就大方的讓那老傢伙先去見識見識馬秋堂的神功到底練了幾成。
「另一個白琥將軍,到現在都還生死不——」石中玉頓了頓,在夜色迴旋於空中的彎刀掃過來時連忙閃避,只是這回他的動作稍慢了點,手中的飯桶硬是被橫劈成上下兩半。
「哈哈,那傢伙的下場也八九不離十啦!」原本笑得很開心的孔雀,在破浪的掌風駕到時也趕緊再閃,不過他那頭引以為傲的長髮,卻因閃避不及而少了一大截。
無言地看著手中的空飯桶,與地上那截斷髮的兩人,終於忍不住回頭看看在遠處廣場武台上,正打得如火如荼的一男一女。
石中玉晾著白眼,「他們倆究竟知不知道……今日陛下只是要咱們按慣例切磋一下?」不過就是定期練練身手、探探武藝而已,瞧瞧他們倆,活像是有深仇大恨似的,臉上都擺著一副非置對方於死地不可的模樣。
「八成早忘光了。」孔雀根本就不指望這兩個每回湊在一塊,不是鬧口角就是急著亮刀槍的同僚,在這種能夠正大光明向對方動手的機會裡,還會保持多少理性或記得要手下留情。
以槍桿裡的長鏈拉回櫻槍後,手執雙槍的破浪先以一槍射向天際攔下夜色的彎刀,再持另一槍準備刺向夜色時,冷不防的,一陣氣吼吼的男音自他的身後傳來。
「破浪,她要是掉了半根頭髮我就宰了你!」孔雀握緊了拳向他大吼。
忙得分身無暇的破浪,聽了頓時側過臉狠狠瞪他一眼。
石中玉則是快樂地大聲鼓勵,「頭頭,千萬別客氣,逮到機會就劈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