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
足以震聾雙耳的震天吼,再次在天壘城內響起,對天涯這等獨門功夫早就習以為常的霓裳與童飛,皆若無其事地摀住兩耳以避震天吼的餘音,但站在他們面前初次登門的貴客,則是被強力的吼聲給嚇得當場三魂七魄各丟了一半,蒼白著一張臉呆站在他們面前,並有好一陣子兩耳都聽不見任何聲音。
「喲,他回來啦?」吼聲過後,霓裳放下雙手,以眼瞄了瞄身旁的童飛。
童飛邊聽著遠處的裊裊餘音邊點頭。
「而且火氣還很大。」這麼久沒回城,一回來就搬出震天吼,表小姐是哪又惹毛他了?
「霓裳,給我出來!」一路從內城找人找到外城的天涯,吼聲還是一刻都沒停。
冷靜地分析完天涯吼聲中所包含的怒氣成分後,霓裳露出一抹冷笑,並朝身旁彈彈指。
「童飛,帶客人去收驚。」
「表小姐要上哪?」他盯著她開始挽起兩袖的動作。
她慢條斯理地扳扳十指,「去對付那個鬼吼鬼叫的傢伙。」哼哼,回來得正好,他有帳要算,她也有一籮筐。
他一臉幸災樂禍,「是。」
猶站在原地搞不清楚狀況,兩耳也還嗡嗡作響的來客,訥訥地看著方纔還對他笑得一臉春花燦爛的霓裳,自童飛的手上接過金鞭繫在腰上後,笑臉一收,在下一刻像只輕盈的鳥兒躍上牆頭,再躍至遠處的屋頂上去尋人。
「她……」他指著已不見佳人身影的屋頂。
童飛推著一臉納悶的他,「走吧,他們表兄妹之間的恩怨你不會明白的,我先帶你去收收驚啦。」
愈找愈上火,偏又因太久沒回家而對自家地理環境不太熟,在城裡迷路迷了老半天的天涯,在仍是找不著人時,沒耐性地再次扯開了粗嗓。
「霓——」
「叫魂嗎?」坐在屋頂上涼涼看他在城內迷路的霓裳,不疾不徐地出聲阻止他再次製造那吵死人的噪音。
「馬上給我下來,我有話要問你!」天涯兩眼往上一掃,一肚的火氣因她那副悠哉的模樣而燒得更旺。
「想問什麼?」姿態優雅的落地後,霓裳邊領著這個迷路的人往城心走邊問。
隨著她走到城心,天涯即按住她的肩頭扳過她的身子,也不管四下有多少人在看,劈頭就給她一頓好吼。
「關在大牢裡的那些人呢?」他也才多久沒回家而已,為什麼出門前城內那座關滿人犯的大牢,在他回來後,除了只剩幾名死囚外,其它人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些人啊。」霓裳轉眼想了想,笑咪咪地對他宣佈,「我放啦。」
他額上的青筋開始一根根浮起,「為什麼要放?」
「太擠了。」她理所當然地攤攤兩掌,一點也沒把表情已經有點像是齜牙咧嘴的他放在眼裡。
「太……擠?」就只因她的一句太擠,所以她就放了那些他費盡心血逮回來的人犯?
「牢裡塞得滿滿的,活像辦年貨似的,太擠。」那裡頭早就人滿為患了,而他又那麼愛把人往裡頭關,她再不想個法子解決人口數,難道她要為了他愛逮人的嗜好而多蓋幾座大牢不成?
他差點氣岔,「那些全是我逮來的要犯!」
「要犯?」她不以為然地哼了哼,偏首直視著這個每次在外頭捉到了人就只會往牢裡關的表哥,「不過就是些犯了偷拐搶騙的人,還構不上你說的要犯這詞。」
「誰說——」正待反駁的他,不意瞧見她突地擺出一副山雨欲來的表情時,登時趕緊收聲住口。
「表哥。」霓裳放軟了音調,刻意甜甜笑問:「你知不知道,養他們是很花錢的?」
很少聽她這麼嬌滴滴叫他的天涯,愈是看她那甜得足以膩死人的笑容,就覺得有股寒意直往他的背後爬。
「你若是只逮些犯了殺人放火大罪,非得關進死牢終生的人,那我無話可說。」她先是以溫柔到不行的口氣向他解釋,緊接著隨即變了臉大聲朝他開吼,「可你就連犯了一點雞毛蒜皮小事的人也全往裡頭扔!」
往來於城心的人們,在霓裳也卯起來火大時,當下人人都停下了腳步,訥訥地看著這兩個總是一見面就開吵的表兄妹,又開始在他們面前表演鬩牆的劇碼。
負責當家的霓裳,毫不給他面子地一步步逼向他,且還一句問過一句地戳著他的鼻尖,「你以為咱們天壘城錢多嗎?還是養那些人都不必花錢只要讓他們喝露水就成了?你知不知道這些年來光是牢裡的人就吃掉近半個天壘城?我再不把那些根本就不用關那麼久的人放出去,天壘城早晚會被他們給吃垮!」
棄家不顧多年,完全不曉城務的天涯,先前的火氣全都被她的怒氣給蓋過,只能理虧地一步步往後退。
氣焰正盛的霓裳,一手指著他的鼻尖向他撂下話,「本姑娘今日鄭重警告你,往後你要是再逮些無關緊要的人進來,我就把他們全都綁在你的屁股後頭叫你自己去養!」
一道道同情的目光,先是投映在天涯的身上,而後紛紛轉至雖然老是不按牌理出牌、做任何事情前也不會跟人解釋一下、偏愛投機取巧、又很會記仇,但卻遠比那個正牌的城主還要英明好幾百倍的霓裳身上。半晌,比較出英明程度的眾人,不約而同地開始鼓掌,但很快即遭天涯瞪過來的冷眼給瞪掉收回去。
「好……」銳氣被挫掉一大半的天涯深深吐了口氣,鬱悶地一手撫過額上的發,「暫且撇開這個不談,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放了石中玉?」
霓裳睨他一眼,覺得他火得很莫名其妙。
「你又沒叫我抓他,你只是叫我要替天苑城報仇而已,可他又不是紫荊王,我找他報仇做什麼?」要報仇總要弄清楚對象吧?
他忙不迭地提醒她,「問題是你還順道逮到了石中玉啊!」她以為帝國的四域將軍有那麼好逮嗎?難得能夠逮到一個,她非但不把握機會,居然還像在放生一樣做功德地放了他?
她翻了記白眼,「是他懶得繼續跑來跑去才故意讓我逮著的,不然你還真以為你家表妹會是他的對手?」她之所以會把話問完了就趕緊放人,還不都因她怕石中玉真不想陪她玩了,亮出真本事把她當開刀的對象?能夠全身而退就該感謝祖宗有保佑了,她哪敢再跟石中玉多耗一刻。
「那巫女呢?為什麼連她也放?」無論怎麼羅織她的罪狀,她就有法子怎麼回嘴,他氣急敗壞地再問另一項交代她去辦,可同樣也沒辦成的任務。
「我又不是你,我沒事幹嘛去拆散人家?」霓裳神情相當不屑地瞥瞥他的臭臉,「還有,你只叫我去問問她知不知道第三道神諭,我問啦,她不想說嘛。」人家有不想說的苦衷嘛,好端端的她幹嘛為難人家?
「她不想說你就不追問?」聽到這裡,忍抑到極點的天涯,腦中那根叫理智的細弦登時應聲而斷。
她聳聳肩,「你又沒吩咐這麼多。」
「這回我非好好修理你不可!」氣到冒煙的天涯挽起兩袖,準備在今日教訓一下這個性格古古怪怪,做事又老是不分輕重的自家表妹。
眼看天涯都氣得眼中冒出火光了,自認打不過他的霓裳,連忙識相地想找個地方避避風頭,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身影飛快地自一旁竄出,站定在她的面前替她擋住怒氣洶洶朝她殺來的天涯。
「海角,你走開!」眼看老是護著她的海角又來壞事,天涯氣吼吼地要他閃邊別又來插手。
騰出一手將霓裳護在身後,確定她沒事後,海角冷漠地揚起臉龐,不為所動地定站在原地直視著天涯,並擺出一副誰也別想動她一根寒毛的模樣。
對峙的兩個男人,身形相似,年紀也相仿,但兩者在無形間散放出來的氣息,則有著天壤之別,正在氣火上頭的天涯,藏不住心事地將怒氣全都寫在臉上,與霓裳一般皆是性烈如火,但相較之下,素來寡言少語,性格清俊淡漠的海角,則像是一泓沉靜的潭,內斂而從不彰顯。
「還不走開?」火冒三丈高的天涯衝著他撩起了兩袖。
「恕難從命。」堅持護主的海角,一雙寒目對上了他的,眼底絲毫無半分退讓之意。
「冷靜冷靜……」收到消息趕來城心的雷昂,在天涯真想與海角動手之前,連忙與旁人一塊拖走大發雷霆的城主大人。
偏偏還沒把帳算完的霓裳,並不想這麼快就放過他。在眾人忙不迭地勸著天涯時,她自海角的身後探出頭,仗著有海角這座靠山,一反先前的勢弱再次對他數落。
「嫌我辦事不力的話,往後那些小事,偉大的城主您大可自己動手去做。」為此在心中悶了很多年的她,冷冷地直視那個啥都沒做過的逃家犯,「除了只會在口頭上命令我外,你又曾親自做過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