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行止點點頭,眼神掃過立於一旁的孫志堯,淡淡開口,「貴縣能讓百姓有如此安定的生活自是不錯,只不過,不知道身為執法者是否會因此而起了鬆懈。」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孫志堯立刻跳出來,「雲捕頭明察.小的一向克盡職責,統領衙役定時巡視各處,以保縣民生活安定,另外對於縣牢看守、護衛縣令——」
」夠了!」雲行止笑嘻嘻的止住愈說愈激動的他。
「孫大哥別誤會,小弟奉皇命視察各地,並不表示皇上不信任諸位而派雲某來挑毛病,雲某只不過是想略盡綿薄之力,伺機從旁輔助,為地方百姓效力罷了,請諸位毋庸多心。」他看得出孫志堯對他略有敵意,是以先將話說清楚,他還得待一陣子,不願樹敵。
「是呀!是呀!」柯四宇出聲打圍場, 「兩位捕快爺都是武藝精湛的好漢,雲捕頭住下的這段日子裡,不妨讓孫捕頭盡盡地主之誼,陪你到縣境裡……」
他話未盡,一聲尖厲嘶啞的哭聲自縣衙外傳人,跟著鼓聲響起,顯示有人擊鼓鳴冤,三人停口互望一眼,不一會兒,衙役帶進了名年約七十來歲白髮蒼蒼的老翁。
縣衙中對於狀告百姓會先經由師爺略做審訊,若只是簡單的口角糾紛,師爺可徑行私下排解,當真解決不了才會升堂由縣太爺拍案定奪。
「來者何人?」柯四宇沉聲喝問,心底暗自祈禱,拜託、拜託!有貴客在,可別來宗殺人放火、毀屍滅跡的丟人案子。
「小的週三郎,今年七十三,餘杭保順人……」老翁垂著頭,一路連祖宗八代都給交代了清楚。
「老人家狀告何人?」柯四宇鬆口氣,看情形這種老實人頂多也只是來說說鄰人偷了雞蛋的小事罷了。
「告何玉姑!告這下三濫的惡婆娘、告這絕子絕孫的壞東西……」
見他無停歇之意,柯四宇出聲喊止,「這何玉姑與你是什麼關係?」
」這惡女人和我毫無關係!」說完氣話,週三郎總算恢復了理智,訥訥道: 「大人,對不起!小的說謊,那何玉姑是我結離五十載的髮妻。」
「是你妻子?!」柯四宇不解, 「少年夫妻老來伴,你為何要告她?」
「伴個屁!」提起傷心事,週三郎滿肚子火,「夫妻一路走來,那婆娘幫我生了三個兒於,還拉拔了十幾個孫子,對我一直都還算不錯,可不知近日得了什麼失心瘋,竟將我存了幾十年的棺材本拿去賭光輸盡,嗚……」
火冒三丈的他哭得像個三歲幼子,雖然有些可笑,卻還是讓人心生憐憫。
「所以我要告她!一定要告!」他目中噴火。
「周老伯!」雲行止出聲, 「周大娘侵吞錢財,你是可以告她,告到她家破人亡,告到她貧苦無依,告到她老死獄中,告到她悔不當初,但在下不認為將她推入如此境地,對你能有什麼好處。」
週三郎傻杵在原地半天,終於願意承認眼前這一臉刺髯的男人所言屬實,告不能告,恨不能恨,沒法子,他開始衰裒嚎啕大哭。
「而告不了周大娘,卻可以告那賭坊!」轉過頭,雲行止向柯四宇探詢,「柯師爺,咱們餘杭縣共有幾間賭坊,可有掛牌管理?」
」不是!不是呀!大人,我家老婆子不是輸在睹坊裡。」週三郎趕忙搖頭又描手,「什麼牌九、骰子都不會,她是把錢輸在鬥雞上啦!」
「鬥雞?!」雲行止、柯四宇及孫志堯異口同聲驚訝叫出。
「咱們餘杭縣什麼時候興起鬥雞這玩意兒的!」柯四宇搔搔頭,縣裡民風純樸,僅有的幾間賭坊幾乎都做外來客的生意,曾幾何時竟有人想出這樣的花樣?
「不過幾天而已吧!」週三郎回想著, 「那日我家婆娘興致勃勃的跟我說,市集裡散佈消息,有一家養雞插每日都將舉辦七場鬥雞大賽,歡迎鄉親蒞臨指教。
「雞場老闆還自外地引來了些罕見的雞種,什麼暹邏雞、來亨雞、蘆花溪……一堆名目,前幾天到插參觀與賽者,都可免費享用一碗雞湯及兩隻凍雞爪。」
「聽起來……」雲行止忍不住想笑,「這老闆還蠻會做生意的!」
「這鬥雞究竟是賭些什麼?」孫志堯還是聽不太懂。
週三郎解釋,「每場鬥雞賽,莊家會先選定兩隻精力旺盛的公雞下場參賽,井在它們腳上綁著利刃,下注者經由雞隻外貌、啼聲及戰鬥力判斷哪隻雞會贏而下住,最後視兩雞相鬥結果裁定輸贏,賭注大小並無限制,端看買家意願。」
他歎口氣,「我家那婆娘從來不曾對某件事物沉迷至此,但自鬥雞場開賽以來,—日七場她從沒缺席過,手氣愈不佳愈想翻本,菜錢輸光後竟連我的棺材本也不放過……嗚……」
「鬥來鬥去,除了莊家,誰都可能會是輸家!」雲行上望向柯四字, 」柯師爺,咱們大唐律法可有明訂不可舉辦鬥雞這種賭局?」
「那倒沒有。」他搖播頭,「若想以此名目捉拿莊家似乎於法無據。」
「律法沒說不準,可也沒說准呀,!」雲行止轉向週三郎,「周老伯,你說的雞場在哪裡,在下想去瞧瞧,或許能瞧出個端倪,為你討點兒公道回來。」
「鬥雞場在縣北細柳巷裡。」見縣衙的人願意搭理,週三部破涕為笑,」叫『脫線戰鬥雞場』!」
第二章
「大小姐……」在脫線戰鬥雞場內,一名小丫環輕輕靠近寧寧用。
「寧采!準備等一下收下注的銀子!寧筠,發注單!小盧,帶阿飛下場,它左鈕受重傷,看樣子是沒得救了,送去『香香雞肉鋪』,告訴老闆娘,雞是活的,不許她用死雞的價錢算賬!」
「大小姐……」見她沒回應,她又喊了一聲。
「沒空!沒空!都別來煩我,若是新客,叫二寶教人家下注的規矩,若是老客,先查查前賬清了沒有,若是看熱鬧的,場邊茶水費一人收五兩銀子,觀眾太過熱烈,昨兒剛調的價錢。」
「大小姐……」
「都說了沒空,你是聽不見嗎?」寧寧沒好氣的大聲斥喝身旁的小丫。
小小的身子竟有如此驚人的爆發力,一時間,原奉鬧哄哄的鬥雞場靜默下來,但這樣的安靜非常短暫,不多時又被嘈雜的人聲給淹沒,看起來;對這火爆烈性的女老闆,眾人已經司空見慣了。
「你下去吧,我自個兒會跟你們家小姐談!」雲行止安撫樁嚇得低頭啜泣的小丫環,知道她已盡力想向主人警告有縣衙捕頭上門的事情了。
小丫環抽抽噎噎的離開,留下雲行止顰眉睇著跟前穿了身殷紅襖裙,個頭嬌小玲瓏的女子。
雖衣衫微微凌亂,身上、發上也粘上不少雞毛,他卻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很潭亮的女人,關於美人兒,他在長安城裡見得多丁,卻從沒見過這麼強悍、做事這麼有效率的女人。
生平第一次,他冒起想馴服個女人的念頭!
這個叫寧寧的女人看起來一點兒也和寧靜兩字扯不上關係,她像團火,不禁要引人遐思,若能將這團烈火融入身子骨裡,會掀起怎樣的狂潮?
她和他以往所認識的女人都不一樣1
很不一樣!
雲行止立於寧寧後方冷眼觀察她,只見她猶如萬軍之首,氣勢磅礡指揮若定,幹練明快地帶動了全場的氣氛,環節相扣絲絲不差。
「接下來這場龍爭虎鬥特由黑面將軍與赤焰小於擔綱。」寧寧朗聲宣佈。
她不疾不徐、有條有理的分析起來,「各位鄉親,您仔細瞧瞧,這才九個月大的黑面將軍是個初生之犢,面黑心黑腳勁十足.一副野心勃勃、全力想耍奪冠的樣於,就不知道它是否真能打敗那曾連勝三場,目前穩坐冠軍寶座的紅牌打手——赤焰小於呢?」
她相當有鼓動群眾情緒的本事,在場的人不分男女老少,皆開始認真的打量起尚被綁在場邊的兩隻大公雞。
「決定以後請到您後方的押往台購買簽注單,機不可失,一個會讓您心驚膽戰的激烈戰局即將展開,雖然您無槽得以親自下場參與,卻有幸可以經由買往而實際參與這場盛會,幡過可惜,戰局將啟,請把握時間!」
只見眾人一臉專注認真,甚至還有人低頭猛作紀錄,雲行止瞧著瞧著,只覺得想笑。
要命!不過是兩隻公雞打架罷了,什麼黑面將軍、赤表小子?什麼龍爭虎鬥?更誇張的是,什麼叫無福下場親自與戰?!
哪個好端端的人會無聊到在眾目睽睽之下去和隻雞打架?
不過,他不能否認,這女人不但長得漂亮,且擁有極佳的說服力,由那些原是提著菜籃子上市集添購物品的老婆子、嬸娘們的熱烈反應即可得知,眼前男男女女全在押住台前擠成一團,就只為了搶著下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