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臨別前夕吧,仙曲姑娘的箏、笙演奏得特別賣力。
只不過,今日的曲全是離情依依的曲子。不光李罡,連玉蘿也不禁要為她的癡情掬一把同情之淚。她扯扯李罡的袖擺:「李公子,好感人喔。」
仙曲的挽留之音已讓他鬱悶了,她還來湊上一腳。好不容易捱至最後,黃湯不知下肚幾杯了。
玉蘿見他喝猛了些,便勸道:「李公子,這樣喝酒很傷身呢。」
李罡此刻直想塞住她的嘴,好換得她的安靜。因為眼前的仙曲姑娘楚楚可憐的眼波已不知瞟向他幾回了。他光為躲避她的眼神早已筋疲力竭,小玉卻還在一旁說風涼話。「眼前的情況已夠我難堪了,別鬧了!」
玉蘿半笑著說:「何不一圓美人夢呢?」
「圓?要圓,你自個兒去圓,我李罡又不是採花賊,這麼隨便。」
嘿,柳下惠呀?自動送上門的白嫩肥肉,他竟雙手給推出門。玉蘿愈來愈崇拜他了。見他生氣,她趕忙向他道歉賠不是,才使他略為消氣。
仙曲一退下,文權便傾過身來。「李兄,仙曲姑娘希望能與您單獨會個面。」
玉蘿還不識相地幫著文權鼓噪:「好啦!好好安慰一下美人,去啦。」
結果他人是離開了,不過,是因她太聒噪,耐不住煩而離開。偏偏他又哪都不去,竟窩回玉蘿的房中,睡起大覺來。
正當大伙發現他並未回房之後,整個樊府燈火通明,只為了找他一人。
原本一心一意只想擺脫他這湯手山芋的玉蘿,此時也慌了神。他的失蹤,可大大影響她的未來。她這才瞭解到他的存在對她來說有多麼重要。
是以她刻不容緩地加入尋人行列,翻遍廂房,卻仍不見他的人影;一思及自己的將來還得靠他,如今他卻失了蹤,怎麼辦才好?
「樊公子,怎麼辦?」
文權比她更擔心數萬倍,他擔不起太子的安危。若有閃失,他的項上人頭就得準備搬家。
他不敢想像找不到太子時,他的下場會是如何淒慘。他神情凝重地下令:「找,盡力去找,直至找到為止。」
他額上汗水直冒,擔憂程度可見一斑。玉蘿不免要咒李罡害人不淺。
一直到子夜,全府上下已疲累不堪。但文權仍是嚴厲一聲令下:「再找!」也沒人敢說不。又是火把、又是木棍,大有即使翻遍整個樊府也要找出這名貴客方休;
要不,最壞的打算——人死也要見屍。如果結局真是如此,那也表示他樊文權——完蛋了。
文權怕玉蘿貴體受累,便勸她先回房,一切由他負責。說真的,她是累垮了,於是便乖乖地回房。未點燈,烏漆抹黑的,脫下鞋便上了床。咦?怪怪,怎麼床心是溫暖的?她不置信地再試著往內再鑽一點。哎呀!那暖度可還是熱騰騰的。
她伸手一探。哎呀!咚的一聲滾下床去;而被窩中人竟沒因她的輕呼而有個動靜,嘿!挺嚇人的。
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血肉之軀正藏身在她的床上。她怕死了,喃喃地說:「刺客?不會吧?」她不確定,大著膽子再摸索一遍。真人耶,她屏息不敢聲張。
也許是適應了幽室的視線,不知哪來的膽量突然翻開棉被一瞧,竟看見一雙烏溜溜的雙瞳。這下可嚇壞她了,待她看清來人,隨即破口大罵:「你嚇人呀!」
李罡伸出手,迅速將她拉回床上。她一個失神,人已躺在他身側。
玉蘿立即回過神來。不對呀!他們在做什麼?孤男寡女同居一室,不,共處一床,她的名節可要毀於一旦了。她欲掙脫,然而他卻一點也沒放人的意思。
她緊張地斥責:「全府的人找你找慌了!」
他一開口便是酒味,玉蘿忍不住摀住鼻。卻只換來他醺然咧嘴一笑,潔白的貝齒在黑暗中格外顯眼。
或許是沒見過他的憨相吧,她竟看傻看呆了,全然忘掉兩人此刻堪稱「傷風敗俗」的行徑。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的俊俏面容在幽暗中逐漸沉睡,連自己也在一波波睡意的驅使下進入夢鄉。
一大清早,樊家大小皆累倒了。貴客莫名失蹤,主子又憂心得徹夜不能眠,底下人也知事態嚴重了。
累字沒人敢說,苦字沒人敢喊,照主子的慌張神情看來,禍事將至。
雞啼,天色方白,玉蘿和李正是一夜至天明。她蠕動的身子吵醒了他,李罡抽出橫支在她頸項後的手臂。
昨夜的肌膚之親雖沒犯忌,但,這同床共枕的事實卻不容抹煞。他不得不相信,什麼菩提大師的先見了。看著她安詳的睡容,柳眉、杏眼,那模樣美極了。只可惜,她的出身太差,肯定通不過擇妃的條件——非富即貴這一關。
除非,他願打破傳統,才有可能納她入宮。雖然她曾自信地說過,她乃東宮娘娘的命格。可是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她的東宮夢似乎縹緲如汪洋,毫無機會可言。
父王不會要一個與其他男子曾有過私情的女子;但問題偏偏在於,與她同床的男子非一般人,而是太子身份的他。
微妙的想法在他腦海呈現。也許是他看人的目光太熾熱了,玉蘿在一股強大壓力迫使下清醒過來。灼人喲!
眨了一下眼,她輕呼出聲,但,昨夜的記憶又歷歷在目,這才驀然回神於現實狀況。
她拉高棉被,企圖遮掩自己的難為情。
他輕輕地問她:「昨夜,你怎麼上來了?」
嘿,他問錯人了吧?玉蘿翻開棉被辯解、反駁:「該是我問你,你怎麼上我的——床來才對呀!」她說得可理直氣壯了。
他大略看了四下環境。的確,這房間挺陌生的,不同於他房中的豪華堂皇。
「那,是我進錯了房,上錯了床。但——」在看了看她,又問:「那你,一直在這嗎?」
在這?李公子未免醉得太厲害了吧?
玉蘿解釋著說:「沒有,我一直待在後花園內。是你不識酒性,喝多了,茫茫然進入我的房。就因為你一直未回房,仙曲姑娘急慌了,差人出去告知樊公子。大伙已為了你一個人的事人仰馬翻,而你卻在這蒙頭大睡。天色又暗,烏漆抹黑,我一摸上床,卻叫你捉著了,在動彈不得的情況下,只好——」她記起一緊要事來。
「對了,李公子,你我共處一室之事攸關小玉一生清白,您千萬別說出去。不然的話,皇上是不會要我的。」她用心地叮嚀。好似深怕他會出賣她似的。
李罡當真佩服起她對正宮娘娘位置的執著。皇上?原來說來說去,她的娘娘夢還未醒。
李罡向她保證:「好,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教其他的人知,如何?」
他的承諾大受用了,玉蘿相信他。「一言為定。」她甚至還想和他打勾勾、打指印呢,一副天真模樣真教人受不了。
他在心底暗忖:萬一將來她真有幸入主掖庭宮時,不知在乍見他另一身份時,那神情是否還能像現在一樣天真?
第六章
京內朱府一如往昔的夜息,月兒黯淡、星稀。
仲甫在房門口走來走去,都讓小三子看昏了眼。
「少爺,您這麼一來一回踱步,豈不讓春宵早逝?」
小三子不懂,一向嗜色成性的二少爺為何在自個兒房門外徘徊。若說不愛嬌妻,他大可上歡喜樓尋歡呀,犯不著在這當門神吧?納悶,可真納悶。
其實,仲甫也很想呀!只是……誰教自己好色又怕死,想進門又怕什麼絕子絕孫的冼家咒令。哎!他開始後悔答應這門教他做非人忍耐的婚事。
「小三子,今夜前後門……。」
噢!才沒幾刻的節制,現在又——犯了。
小三子據實稟告:「二少爺,前門有武夫,後門有長工。你想,你走得了嗎?」
的確,他再有通天本事,也走不了。
武夫各個塊頭之大不說,長工們又是身強體壯型的。誰教他一介文弱書生狀,連縛雞之力也使不上。若真要打起來,毋庸置疑的,倒地的人必是他。
「哎,可憐的我,竟會淪落至今天這個地步;美人在前,卻不敢越雷池一步。
門外幾里路,有暖香女人窩,我卻去不得。天呀,難道你要絕我朱仲甫嗎?」他一個人在那又是歎息,又是牢騷,彷彿全天下的倒霉、窩囊事都沾上他身似的,教他委屈得不得了。
小三子獻計:「二少爺,我知咱們朱府有一狗洞,您若真不想進房,要不,勉強點,鑽那狗洞出朱府,找找歡喜樓中的怡紅美人逍遙一夜。次日,早點回來,這麼一來,老爺不就全不知了嗎?」
咦?好一個神不知、鬼不覺的瞞天過海尋歡計。
小三子一語點醒色中人。仲甫二話不說便推著小三子走,準備找狗洞去。
趁仍早更,為爭取更多溫存的時刻。「快,快,」他「性」致勃勃地催促著小三子,小三子也不好殺他風景,二人摸黑來至狗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