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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唐絮飛

  事隔個把月,霍煥昌那小子終於回來了。

  霍煥昌若無其事地走入內房,不過霍易學可不讓他如願。

  「煥昌,你過來!」

  他行跡如竊賊以的鬼祟走到霍易學面前,打哈哈地作揖問其父:「爹,您老近來可安康?」

  霍易學吹鬍子瞪大眼:「臭小子!無痕她人呢?」

  「爹!」他喚一聲「爹」的當口,人也跪了下來。

  霍易學見此光景,也知事情大條了!否則這小子不會這麼心虛。

  「你……你倒說說!無痕她人呢?」霍父一指往他頭上點個不停,急煞了!他這王八羔子,一定又幹了什麼好事情!

  霍煥昌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霍父一急,拿起手邊古董花瓶往他腦袋瓜一砸——完了,全都完了!這一砸,砸得霍煥昌這小子頭破個大洞、血流成河的……霍父愣了一會,才記得趕緊呼人來救霍煥昌。可惜呀!可惜!霍煥昌因此一砸而成了癡傻呆子,他以前所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已無人可與他當場對證了。

  唉!可憐遠在宛陽縣的霍無痕,還傻愣愣地要置邵馨玉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於死地呢!

  ※  ※  ※

  詠蝶閣,笙歌依舊,而宛陽縣也成了重犯潛逃之好地方。

  由於娼館狂肆,過路之人又多,自然死角也多。

  邵馨玉身為宛陽縣之父母官,自然亦得疲於奔命於粉院及官府中。

  他日在宛陽縣衙內辦公,夜則潛身窯子窩打探重大人犯之消息。

  邵馨玉知離垢無心機,下點迷藥迷昏她,她便一覺到天亮;而在霍無痕處,一睡到天亮的卻是他,而非霍無痕。

  他常笑稱,霍無痕那風水好、地理佳,總能讓他無煩無惱地一覺到天明。殊不知他如此之好眠好睡,也無關那風水、地理,完全是霍無痕在搞鬼。

  也許有人會奇怪,縣太爺夜寢詠蝶閣,豈有宵小敢駐留閣內?如果這麼想,那你就錯了!古有明言,最危險之地,也是最安全之處。

  詠蝶閣內往來的份子一向十分複雜,只要有錢上門來找女人的,官府亦管束不了。若非有相當的證據,否則亦無法在閣內任意搜索。故歹徒也猖狂了,大人睡隔壁,他照樣也能與粉頭共赴巫山,享受雲雨之樂。

  宛陽縣是離京往南行的必經之地,亦是盜賊喜歡窩藏之地。只要上頭下諭令,邵馨玉便得忙得不可開交;東奔西波不說,還得落個風流官之臭名。誰都不知他是啞巴吃黃連,苦在心底說不出啊!

  今夜,空中飄著毛毛細雨……對他而言,這可是絕佳的潛伏時機。

  他全身緊貼在屋瓦上,讓自己在瓦與風之間無絲毫之空隙。

  此回又是個麻煩的棘手高人進入宛陽縣,大內公公們在前天給了他一封急召,要他在這五天內急緝荒野狂煞馬忌到府歸案。

  據他瞭解,馬忌乃因刺殺宜樂親王而遭緝捕。此人極為囂張,自恃僅以一把飛刀便可橫行天下,故才會做出此狂人之舉動,去嚇嚇那年已九十一高齡的宜樂親王。

  此舉果然奏效,宜樂親王死了;不過並非飛刀所傷,而是驚嚇過度而亡。這事令聖上大怒,斥責狂徒囂張,嚇死親王,還特意遺留飛刀,彷彿有意昭告天下,他荒野狂煞馬忌乃天地無懼之人物。

  邵馨玉打一接到密詔,便開始昏天暗地地查緝惡徒,終於——馬忌這人貪杯,黃湯下肚便醉醺醺的不省人事;不過,至詠蝶閣中的任何一位客官大爺,倒沒一個像是書像中的馬忌。可想而知,他是易過容了;想要查出易過容的馬忌,那可就沒那麼簡單了。

  每日進出閣中有數百員,經邵馨玉一篩選,就屬常窩在笑生姑娘房內的那位俊俏書生紀世民,以及在如花姑娘房中的蕭一霸最可疑了。這兩人平時都是日不出戶,只有夜裡才會行動,且行跡可疑,邵馨玉早盯上了他們。

  今夜,他先上來探探蕭一霸。

  微微細雨打在他的身上,只讓他感覺到——涼快。

  悄悄移動一塊瓦片,微微洩出一絲光線。

  「蕭爺,如花敬您一杯,祝您永永遠遠開開心心的。」

  當然得祝他開心,不開心,他還會再來嗎?這幾招灌迷湯,將男人捧得老高、耍得他們心癢癢的伎倆,這全是輕雲嬤嬤的看家本領。雖是老套,卻也十分管用至今仍未掛敗績,眼前這位蕭爺亦不例外。

  左一句心肝蕭爺,右一句寶貝蕭爺,叫得他心兒亂亂飛;不知不覺地,錢袋內的銀兩也逐漸被掏空。

  蕭一霸笑得橫肉全往眼眶四周擠,將那雙眼擠成了一線天。

  邵馨玉見此光景,即便斷定,非也!這個蕭一霸肯定並非狂煞馬忌。

  他仰望天際,雨勢似乎大了點,也該收兵回去歇著了。

  他以一個完美弧度翻下兩層樓高的閣樓,迅速離去……※  ※  ※

  回府衙後,他更衣梳洗,撐把傘,又再起轎出門。

  私轎搖呀搖,又搖進了詠蝶閣;不過今夜離垢有客,霍無痕亦然,他只好一個人待在樓下喝悶酒。

  輕雲見冷落了邵爺,打算叫幾位姑娘來陪他飲酒解悶。

  「邵爺,我叫芊芊、鳳官來陪陪您。」

  邵馨玉揮手表示:「不用了。沒離垢,沒無痕,其他的我也不要……不過,若是你,倒可例外哦!」

  邵馨玉指指老鴇。

  輕雲錯愕了一張臉……他誰不指定,竟指定上老娘我來了!不過她在煙花界多年,可不是白混的,轉了個彎笑問:「邵爺,您老何苦尋我開心?輕雲徐娘半老的,哪讓您瞧得上眼!」

  邵馨玉堅定地看著她。

  「你瞧我像在開你玩笑嗎?」

  輕雲搖頭道:「不像。」

  「那就對了!你坐下吧!」

  輕雲只好坐了下來。

  「來、來、來!輕雲先敬邵爺您——」

  他制止她敬酒:「這陣子,閣內又來了不少異鄉客哦!」

  「是比平日多了些。邵爺,難不成又有——」這種事實在太頻繁了!輕雲每每逢他召見——像今日這種老鴇陪酒的情況時,一定又是有重犯進到閣內了。不光官府,連她詠蝶閣也首當其衝地犯災殃。

  「別聲張,這人仍在閣內。若有風聲讓他逃了,你,可要慘了!」

  又來了!老是嚇嚇她這婦道人家。不過她輕雲可不是被嚇大的,她才不理會他哩!不過,為了生存大計,她還是得與他配合。

  「我懂得規矩的,邵爺您大可放心!

  「我也知道你會懂的。」

  她斟酒,並吩咐膳房上幾道小菜,好好地招待邵爺。

  ※  ※  ※

  霍無痕一送走尤富賈,正在房內歇著。

  此時,輕雲立即告訴邵馨玉:「尤富賈走了,無痕房內現在正空著呢!您若要——」

  「我上去了。」他不等她說完,便起身往她房內走去;他才一上去,侍婢因撤下狼藉杯盤,而不在閣外。她不待通報便推門而入,霍無痕不但不驚,反倒手持髮簪,準備襲擊來人。

  邵馨玉自銅鏡中看見她的表情,只覺她太過沉穩以及強烈的戒心,不似正常之女子。

  他在門側輕叩,霍無痕驚訝地問他:「你人都進來了,為何還要叩門?」

  他瀟灑走向她——「知會你一聲啊!」

  霍無痕卸下耳墜,挽個鬆垮垮的髮髻,樣子極為嫵媚。

  邵馨玉走到她身後,伸手在她發上遊走……發黑如綢緞般,熠熠珠飾在她發上綻出光芒。

  「這玄珠髮飾是誰贈的?」

  霍無痕淡然回他:「寶慶王爺贈的。」

  邵馨玉暗忖:寶慶王爺這麼大手筆!這玄珠乃南海方有之稀物,數十年才結一次珠;而這玄珠髮飾共大小三十六顆珠,大珠約一公分圓徑,逐一排列成漩渦狀,手工之精巧,炫人奪目。

  「很美,也很值錢。」

  霍無痕微微一笑:「若是你,你會送我嗎?」

  他搖頭。

  霍無痕笑道:「這麼吝嗇?」

  邵馨玉倒不認為自己吝嗇,只不過若叫他下重資購買這種只具觀賞價值之奇珠異寶贈美人,他寧可多花點俸餉去救貧民還來得有益些。

  「若有這閒錢,我會好好地規劃利用,濟貧民、造橋鋪路,什麼都好,幹嘛將它花在女人身上?」

  霍無痕詫異一向穿梭花叢中的他竟會有這樣的觀念,他並未如外傳的浪蕩不羈?

  其實,憑良心講,截至今日,她亦未曾聽過有誰抱怨他辦事不公,或是指責他是個貪官污吏的。

  「沒想到夜夜流連花叢的邵爺——邵大人,竟有如此情操!難得、難得啊!」

  她站起身來,走向圓桌,倒了杯茶敬他。

  邵馨玉亦隨後跟上,接過她的茶。

  他一直懷疑無痕的來歷,連嬤嬤也不知她從何而來,又是因啥原因棲身於詠蝶閣內。

  在嬤嬤心底,若有貌美姑娘願意委身閣內,她就求之不得了,哪捨得問東挑西地嚇跑姑娘呢?

  「無痕,你何方人氏?」

  「邵爺您真貴人多忘事!無痕來自長安,此事您曾問過無痕呢!」霍無痕確是長安人士,不過因流浪到常州後被霍父收容,即與霍家移居姑蘇。當然,她自是無須向他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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