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無痕在小青攙扶下起身,不適直勾著她的心魂……霍無痕沒機會問相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因為邵馨玉今兒個上了京城,而婆婆既已開口趕人,她也不好強硬脾氣地堅決不走。
霍無痕乖乖地收拾簡單細軟,才風出了邵府,已有坐轎等著她。她沒有回頭眷戀地看著府衙,而堅持隨行的小青與小玉亦被她拒絕了。她吩咐轎夫不要將她送回霍府,而是出了姑蘇往北行。
行至半途,霍無痕已吐得七葷八素,癱軟在轎內。轎夫不忍再行,不顧她的吩咐將她送回霍府。
方一下轎,霍無痕一見是回自個家中,也無多餘的力氣說「不」,給了轎夫幾錠銀兩,謝過他們,才有氣無力地叫了門。
來人一見是小姐回來,還歡歡喜喜地報告老爺知道。
霍無痕苦笑著……若他們得知她是以棄婦身份歸來,那分歡喜之情況恐怕褪盡。
霍易學一見是霍無痕回來,高興之餘也終於發現她是一個人歸來,這太反常了!
於是霍易學問道:「無痕,小青、小玉她們兩人怎麼沒陪你一塊回來?」
霍無痕先前不適,已令她面無血色、氣若游絲。
霍易學先叫人熬湯上來,並派人延請大夫去。
霍無痕一回家中,淚水再禁涸不住地狂奔……經大夫一把脈,向霍學及霍無痕賀道:「恭喜霍員外!知府夫人已懷身孕了。」
唉!上天捉弄人呀!待在邵家一個子也蹦不出,而今才被逐出邵府,卻傳出了喜訊。霍無痕不喜,反在心中喊苦。
霍易學則直誇伍神醫醫術高明,也一直嚷嚷著要讓薛員外知曉,她女兒並非不下蛋的母雞。
霍無痕則是啜泣不止,霍易學問她:「無痕,你是喜極而泣?」
「義父,你有所不知……而今女兒已是個棄婦了。」
不對呀!現在才懷了身孕,邵馨玉怎麼可能休了她?他們倆不是都為了孩子之事急慌了嗎?他不懂。
「無痕,馨玉怎麼棄你?難不成你偷人了?」
「沒有。」
「你犯婦德了?」
見她搖頭,不對呀!既沒紅杏出牆,亦無損婦德,他邵馨玉拿哪一條休她呀?
「若沒有,他怎能……」
「義父,不是相公休了我,而是婆婆趕我出門。」
霍父不解:「邵老夫人為何休你?」
「我不知呀!」
「不知?荒唐至極!那邵家人也太過欺人了。不!我非得找理論不可!」霍易學怒氣沖沖的。
霍無痕制止了她:「義父,別去了。」
「不去問個究竟,我嚥不下這口鳥氣!」
霍父不再多言,起轎即刻過府理論。
※ ※ ※
這一去可想而知,周氏一句她沒有當過粉頭的媳婦兒,讓人連辯解的餘地也無,霍父便如同戰敗的公雞頹喪而回。
霍父再也沉不住氣,持起棍棒,直往癡呆了的霍煥昌棒喝。
棒若雨點,霍無痕隨後得知義父拿義兄出氣,便在家婢扶持下,來到了霍煥昌房中,雙膝跪地道:「爹呀!邵馨玉干兄何事?」
霍父才將原本說出……他恨霍煥昌絕了他的美夢,今日他非將這不孝子打死不可!
聽了原由,霍無痕反倒不氣亦不怨,只怪自己涉足勾欄,仍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美夢。
霍父老淚縱橫,為的是官丈人名沒了;而霍煥昌哭著,只因挨著了皮肉疼。
霍無痕則是傷心自己命苦,只歎這孩子早不來,這麼晚才來,大勢已去矣……※ ※ ※
邵馨玉奉旨入宮,與他那拜把好兄弟睿宗敘舊。
「邵老弟,遠調姑蘇閒職,好似胖了許多。」
「皇上愛說笑!我這是娶得美嬌娘,才心寬體胖的。至於遠調姑蘇,皇上稱是閒職,馨玉可不敢稱是了。」皇宮內院,人多口雜,倘若遭人奏上一本,他這閒官一職可待不了多久。縱使皇上與自己是拜把兄弟,他亦不敢大意,小心禍從口出。
「美嬌娘?小老弟,你已成家立室?怎麼沒開口請邀朕呢?」
邵馨玉解釋:「皇上是九龍之尊,這小小喜事豈可勞駕皇上您遠赴姑蘇?故馨玉才未通知皇上你呀!」
想想也對,公事纏身,讓他想脫身亦難;不過他也怨怪邵馨玉沒給他偷閒出宮走走的機會,畢竟皇宮內院待久了也會悶。
「要不,小老弟,你在這多盤桓幾日,陪我弈棋打發時間,如何?」
「皇上玉旨,馨玉豈敢不從?」邵馨玉和睿宗殿試一會,睿宗極為賞識他。尤其在御花園那一回的談話,更是讚歎邵馨玉之天賦,兩人遂以「兄弟」相稱。
晌午,兄弟倆同游御花園,佳木蔽蔥、奇花爛漫,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洩於石隙之下。再往北面走,平坦寬豁,兩邊飛樓插空,雕甍繡檻,皆隱於山坳樹杪之間。
俯而視之,但見清溪洩玉,玉磴穿去,白石為欄,環抱池沼,石橋三港,獻面銜吐。
兩人走向橋中亭,匾題「泌芳」二字,大右並一副七言對……繞堤柳借二篙翠隔岸花分一脈泉不知何時,泌芳亭上已備齊酒菜,左右並有宮女伺候著。
亭屬六角,每一面皆有粉色綢綾分隔著。
「邵老弟,愚兄敬你一杯。」
「那我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人對飲,閒話家常。席過,又在泌芳亭中小奕幾局。邵馨玉總在即將勝棋之際放水一棋,而睿宗亦知他的用心,斥責一番後,邵馨玉也不敢再有放水行徑,老老實實地憑實力以博之。
各有輸贏,兩人下著下著,也忽略了暮色已重;在公公的提醒下,兩人才移駕回御書房再戰。
在宮中吃慣了珍奇佳餚,竟也想念起家中的粗茶淡飯。滯留數日,邵馨玉就向睿宗提出了回鄉要求。睿宗雖不願放人,可基於他乃姑蘇城中父母官,只好放行。
邵馨玉領了綾羅綢緞數百疋、金玉如意各一柄,及紫金筆錠如意錦十錠,方火速趕回姑蘇。
※ ※ ※
一回府衙,師爺面稟,邵馨玉方知家中出了這麼大的事情。
周氏在得知邵馨玉返回家中,興匆匆地要邵馨玉納女伶人芙蓉過門。因她已將一切辦妥,就只等新郎倌回來即可。
邵老夫人身後跟著曾大嬸等六位侍婢,匆匆往前堂而來——「□兒!」邵老夫人一句□兒,但見邵馨玉眉頭緊皺,遂走向前問道:「□兒,為何事苦腦呀?」
邵馨玉令閒雜人等全退下後,才問母親:「娘,無痕人呢?」
邵老夫人即刻氣呼呼的:「甭提她了!一提起她,我就有氣!」
邵馨玉不知母親何以在他短短出門數天內,對霍無痕的好印象便掉到谷底?
「娘,無痕惹您生什麼氣,您何須如此氣呼呼的?」
周氏問道:「□兒,娘問你,你老實回答娘。」周氏神情嚴肅地問他:「那霍無痕到底是什麼來歷?你又在何處認得她?」
邵馨玉半實情、半謊言地回答:「她是霍易學,也是我丈人之義女。無痕雙親早世,而霍易學憐她身世淒涼,是以收留了她,我們是在宛陽縣結識的。」很清楚,但疑點也不少。周氏又問:「她一個女孩子家到宛陽縣的?」
「不是,她是偕同霍府下人及其義兄霍煥昌一同到宛陽。」
「霍煥昌?老身為何從沒見過此人?」邵馨玉解釋:「他人發了瘋症神智不清,一向被關在霍府中。」
她又問:「為何得瘋症?他帶未出閣的義妹去宛陽又做啥事?」周氏不問個清楚是不肯罷休的了!「娘,你到底知道了什麼?又疑心什麼?」
周氏也不想和他再玩猜謎,坦白將所知之事全告訴邵馨玉:「她是勾欄院中的粉頭,是吧?」
邵馨玉只稍稍一怔,問道:「娘,您該不會因這個原因而將她趕走的吧?」
周氏不懂,邵馨玉是玩亂了腦子,抑是——堂堂一品官人娶娼為妻,諒誰也無法相信。他究竟是以何心態看待這事?不過,無論兒子心態為何,她是絕不容許這樣敗壞門風之事發生在邵家!
「馨玉,我們邵家雖起於困苦,但也不能容許這樣的女人踏入邵家門檻的!你懂嗎?」
邵馨玉嗤笑這荒誕謬論,不過他還是好言相勸:「娘,我若說無痕進了勾欄院兩年仍保有完壁之身,您是否相信?」
周氏以駭然眼神望著邵馨玉:「你說什麼?」
邵馨玉又重複一遍:「我說無痕在遇上我之前,已在粉院中待了兩年之久,卻仍保有處子之身。」
這會周氏大大吃上一驚,這霍無痕她——「你確定?」
「沒錯!在跟了我之前,守宮砂仍在她手上。」
這太不可思議了!連周氏也搞混了,她霍無痕如何能在污濁之地仍保有清白之身達兩年之久?
「□兒,這該不會是你為了騙娘而撒的謊吧?」周氏將這不合理的說法推在兒子為了偏袒霍無痕才編造出來的漫天大謊。
「娘,我邵馨玉只愛奇女子,而她正是。不多說了,我必須去接她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