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凝將他的假鑽拿出,置放在桌上。「張先生,你的美鑽還給你。」
「Why?你不喜歡嗎?」
張儀友那臉生吞雞蛋的蠢樣,看了就好笑。但為了要好好教訓這個老色鬼,她還是盡其所能地露出嫵媚一笑。「喜歡是喜歡——」
「喜歡就好,那就收下吧。」他略微心虛地又推回她手上。
而采凝卻說:「只是……我嫌它不夠大。」
「不夠大?」未免也太貪心過度了吧。張儀友笑笑表示:「不會吧?它有一克拉價值耶。」
好一個一克拉價值!她將鑒定單一併拿出。「你瞧,這是什麼?」
張儀友一接手,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你……我……」他不敢相信她竟可以這樣的「金」斤計較。
采凝見他的糗態已出,也不想再拆他的台。「折合下來也還有點錢,我就勉為其難地收下吧;不過——」在她收回的剎那,她還是不忘說句重話:「下一回可別讓我再瞧見你。噢,對了,我忘了鄭重告訴你,這種魚目混珠的事別再用在我身上了。」優雅地轉個身,丟下錯愕的他逕自摸摸口袋中的人工鑽……變賣了它吧。這個念頭促使她刻不容緩地找了家銀樓折換現金。
嘿……這般勢利,大概也是他始料未及的吧?
「好,不談張先生,至少那癡情學生也不賴吧?」惠鳳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說起那癡情學生,可讓她更大呼吃不消了。
「想在我身上撈油水,叫他去死吧!」惠鳳為他找理由:「好歹你也可憐他是個窮學生,要讀書又要工作的;而你則是大把銀子出入的人,何不施捨些給他,當積陰德也不差。」
采凝不服氣地反駁:「供錢之外,還要有額外的服務,我頭殼控固力秀逗啦?
你才不知他的過分咧,要我出資他出勞力——」
「出勞力總比死待在家還好,你還嫌?做人呀,別這麼苛求,要不然的話——」
「要不然怎樣?」采凝翹起二郎腿,一副悠哉相,她才不信她的作法會遭天譴呢。
惠鳳看在眼底的他是個忠厚又君子的水少年,因此她當然不信他膽敢做出超過分、且又合乎時下流行趨勢的Y世代行徑。
「輕者受天譴,重者嘛——」
「你呀,真是眼珠子沒帶出來。」
「怎麼說?」莫非她會看錯人?
采凝擱下翹得老高的玉腿,正色地問惠鳳:「大小姐,我請問一下喔——」
「儘管問。」
OK,好個儘管問。「打個比方,如果有個年輕小伙子對你說:『惠鳳,我一邊讀書,一邊打工實在很累。若你願意的話,希望你能提供我經濟上的方便,而我也會供你生理、心理上的需要……』惡!他也不想想,除了年紀贏我外,論長相、說學歷,他又沒我好,怎麼算都是我吃虧。」
惠鳳一聽,心想,這可不是人財兩失?
「他也真敢,竟然連這種豆腐也吃。」
「何止是吃,還帶啃咧。」
「那後來呢?」
「後來我便告訴他,我領的是斗斛之祿,是沒法子供養他的,也請他另擇高明。」
采凝最受不了別人當她是「潘仔」。他們大可認為美麗的女子沒腦筋,但她絕對不在此類女子行列中。
惠鳳原先還很羨慕她的桃花不斷,現在得知真相,可一點也不羨慕了。她不由得大歎:「男人真壞。」
「你現在才知?順帶告訴你,頭腦精明點,money多摳點,對付男人就這麼幾招。有錢有理智,我保證萬事皆OK!」
如此諄諄教誨,惠鳳倒有些感慨。
因為若想征服采凝的男子,恐怕非得有那三頭六臂;不然的話,不死個精光、體無完膚而退,恐怕很難了。
※ ※ ※
說起藍大小姐的職業,還真是天下無敵多。
自小,她便不曾有過匱乏之虞;但她天生對錢的敏銳度,卻非常人可及。
打娘胎出來開始,銅板落地的響聲、數紙鈔的沙沙聲,全是她注意的焦點。而money這玩意兒,也是她唯一的玩具;通常一大堆零錢叮咚響的聲音,就可以讓她開心個老半天。
也因此,藍家父母對她未來的前途也是完全的「錢途」看好。
小學時代,她已開始在校園內賺外快;國中時期,又成了直銷階級的大老鼠;
等上了五專,更是如火如荼地賺取同學的生活費,小至keyin報告書,大至賣化妝品,反正她非賺到翻了是不會甘心的。之後她專三插考大學,又順利地進入理想的學校,更是無所不賺地直至大學畢業,那時的她儼然已然列富婆之林了。
她自己置產,為的是不用老付房租給惡劣的二房東。
至於代步,她並不急著買車;理由是買車不但貴,而且油錢凶,每年還得繳稅金給政府,怎麼算都不划算。也因此,她出門的交通工具除了機車外,便是她的十一號專車(走路)了。
有人說她嗜錢如命,但她自認得之無愧。她直銷做得好,是因她口才好、說辭聳動、恰中人心;聽過她那一套的人,莫不紛紛前仆後繼地向她飛奔而來。錢既然愛她,那她也大方地讓它們愛嘍。人是不能勉強要來的不來嘛,不是嗎?
她的工作還有分日期的,一三五上午在服飾店,下午在美容教室,晚上在PUB;
至於二四六上午在婚紗館拍沙龍,下午在舞蹈教室兼差,晚上則在安親班兼美語。
星期日雖為公休日,但偶有差事,她也不會放棄兼差的。
因為她生命的主旨是——絕不放棄任何一個可以「賺錢」的機會。
※ ※ ※
卓漢民,甫由英國回來的留英碩士。
他本身因具一半的英格蘭血統,有著一雙迷人的藍雙眼。
漢民十六歲出國後,便一直待在英國;直至去年婆婆身體不適,他才跟隨父親回國。
由於他在英國已領有執照,故他回國來便馬上開店執業。也許是他的銜夠炫,因此甫開業便以高超的技術獲得病人的青睞;生意興隆不說,人氣指數也直線上升。
他憑著和善親切的問候,以及認真專業的工作態度,擄獲不少耄耋孩提的心,連一些歐巴桑也熱心不已地為他介紹媳婦兒呢。
而他也總是以輕鬆的口吻推拒掉;但這並不代表他心有所屬,只是他尚未遇著能讓他動心的女子罷了。
漢民有幾位醫界的同好,總會半開玩笑的逗他:「漢民,你該不會是性趣缺缺的那型吧?」
他紅著臉澄清:「我很正常的,你們別亂猜。」
「真的嗎?如果你很正常,那就要表現出來啊。認識你這麼久了,也不見你有攜伴過,獨行俠似的老是一個人。」
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何會這樣。在國外,知心的女友是沒有,但女同學倒不少;
問他有沒有交往中的女子,他也不是沒有,只是那種感覺總不對。他一直以為要有那種、那種……哎喲,反正他也說不上來那種為哪種,所以並不急著尋找另一半。
他深信時候到了,心目中的那位女子自會現身。
今日適逢週末,下午並不看診,收工後鎖上診所大門,坐上他純白C230跑車朝老家駛去。
他們的祖宅在鄉下,有一大片果園及菜圃,是一棟歐式建築,兩層高洋樓。
整棟白色建築物,內部以白大理石為地,沙發與酒櫃也是西式的。
婆婆已八十五高齡,是一位受過日本高等教育的嫻雅夫人。
從她口中,漢民知悉許多僅屬於公公、婆婆的回憶。是以縱使他喝過洋墨水,然而對中國式婚姻的憧憬卻未曾稍減。
車子才駛進庭院,便見婆婆人已佇立玄關處。
泊好車,她舉起雙手迎接他的到來。
「婆婆,怎麼不在屋內等呢?」
笑容溢上她歲月刻劃的面龐上。「我知道你今天這個時候會回來。」
老太太對他寵溺非常,打從他出世起,便當他是個寶地又呵又疼;也慶幸他的成材,沒因此溺愛而墜敗淪為「溜尾仔」。
「婆婆,這陣子紫外線強得很,您可別曬傷了。」
駐顏有術一直是卓老夫人最大的成就,因此她絕不捨這身成就輕易毀於一旦的。
她有些靦腆地笑道:「我有搽防曬美白乳液和隔離霜的。」
「這樣呀。那您是怎麼曬也不怕嘍。」
漢民挽扶著婆婆的手臂,婆孫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回屋內。卓家在此地為望族,乃因先民輝煌的過往,讓他們這群後代仍享權貴之譽。
漢民的父母皆是受高等教育的杏壇人士,育有三女一男;也因他的一枝獨秀,所以自小就享受高人一等的生活品質。及長,由於他優異的天資與上進的性格,更令他集三千寵愛於一身。
也許是這樣的環境吧,以至於他可以在各方面大放異采,卻無法在男女情感上有所突破。
他長得並不溫柔,也不愛國;好看的濃眉,一雙單純卻會勾魂的大眼,修長的體態,予人一股強烈的書卷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