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我……呃……」猛然想起,她只覺得又羞又窘,窘得幾乎無地自容了。
竟然被人家當場抓包!
天啊,禰要罰我偷窺的話,幹嘛不直接打一道雷下來劈死我算了?
她看著他,一張俏臉迅速漲得通紅,腦袋裡空白一片,好半天才有辦法囁嚅的擠出一個蹩腳的借口。
「那個……欸……其實……我我……我是想說……本店剛開幕……你要不要……辦一張會員卡?」
瞧他一副不相信她的模樣,她連忙再補了一句。
「呃,來店用餐可享八折優待……呵呵呵呵……」
他沉默不語,冷冷的,看著她。
桃花紅著臉卻死撐住,再接再厲的開口,「今天特餐是奶油蝦仁意大利面,附海鮮濃湯和番瓜起司蛋糕,一客一百五十元,你要不要來吃吃看?」
他依舊沉默,只是兩手抱胸的低頭瞧著她。
他那沒表情的表情,莫名惹惱了她,何桃花雙手一抆腰,抬頭挺胸的瞪著他,脫口就冒出一句——
「不好吃不要錢!」
他右眉一挑,終於張嘴吐出一個宇。
「好。」
他說完,轉身就走了出去。
她呆住,瞧他大步離開,走出大門,踩上人行道,消失在兩家店中間的圍牆後。
啥?什麼?現在情況是怎漾?
她眨了眨眼,紅唇微啟,兩手仍然抆在腰上。
兩秒後,她回過神來,一皺眉,忍不住又要站上石頭偷看,才轉過身,腳都還沒踩上石頭就聽到隔牆傳來一句。
「別再站到石頭上。」
她撫著胸口嚇了一跳,俏臉又紅,尷尬的辯道:「我我……我才沒有!」
回答她的,是他關上門的聲音。
她又羞又惱,喃喃嘟囔了幾句,才不甘心的轉身走回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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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沒見到他,她本來以為他那個「好」只是隨口說說,畢竟他自己也是開餐廳的,怎麼可能沒事跑到她這邊來吃飯啊?
誰知道,太陽下山後,他還真的來了,不只來了,還帶了三個和他一樣沉默的小男孩。
三個男孩年齡各異,長相也不盡相同。
最小的那個金髮藍眼,漂亮得像個娃娃;中間的那個黑髮黑眼,但輪廓很深,看起來像有拉丁美洲那裡的血統;最大的那個就比較像亞洲人了,長得沒那兩個小的好看,那一雙早熟陰鬱的眼睛卻同樣讓她印象深刻。
她很快就認出那晚在百葉窗後偷看她的是那個最小的孩子,在院子裡的則是最大的那位。
她沒有自己去帶位點菜,做晚班的工讀生妹妹小娟已經處理好了,他也沒和她打招呼,她忙得很,當然也就順便裝作沒看到。
但是,沒多久,外頭又來了四位客人,一對夫婦,帶著一大一小的女孩走了進來,小娟忙著記菜單,她只好上前帶位。
「歡迎光臨,請問四位嗎?」
「不對,八位。」走在前面抱著小女孩的男人伸手指著窗戶邊光頭巨人那桌,露齒笑答:「我們一起的。」
「咦?一起?」原來他有朋友啊!
她愣了一下,然後才發現自己不應該顯得太過驚訝,但已經來不及了,對方早看到她錯愕的表情,好笑的低頭朝著她眨了下右眼道:「沒錯,一起。不過妳放心,我和妳保證,光是聞這香味,我就投妳一票,一定會要死光頭付錢,不會要妳請客的。」
「請客?」她眨眨眼。
「對啊,不是說不好吃不要錢嗎?」
她這回真的呆住了,瞪大眼睛看著這位抱著小女孩的男人,然後又看看坐在窗邊翻閱菜單的王八蛋,他連頭也沒抬,只是伸手指著一道道餐點讓小娟記下來。
敢情他是打算來白吃白喝嗎?
她一股火氣猛然上衝,恨不得衝上去掐住他那粗壯的脖子。
王八蛋!難怪他找那麼多人來!
沒錯,她是說過那句話,但是——怎麼會有這種人啊?
明明自己那麼有錢,還這麼愛貪小便宜!
「小姐,妳還好吧?」見她一張臉突然變得好紅,耿野嚇了一跳。
「沒,我沒事。」她轉過頭,咬牙微笑道:「我幫你們並桌。」
「海洋叔叔!」較大的女孩一溜煙的跑進門,繞過她和那男人,笑著跑向那死光頭,她一屁股在空著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摸摸身邊小男孩的頭,一邊和其他人打招呼,「小白、小黑、小黃,嗨!」
「封青嵐,妳叫小狗啊!」耿野抱著懷裡的孩子走過去,輕拍了下她的腦袋。
「噢!很痛耶!」她皺眉回頭,抗辯道:「我總要找個方式稱呼他們啊!」
耿野為之啞口,一時還真想不出該說什麼,只能瞪著她,好半晌才道:「那妳也想些好聽點的。」
「例如什麼?」她睜著烏黑大眼,等著。
「呃……」糟糕,一下子叫他想,他也想不出來。
「例如他們的英文名宇。」熟悉的聲音給了他答案。
「英文?他們哪——噢!」話才說到一半,耿野就被來到身旁的女人捏了手臂一把,他低頭見她使了個眼色,才發現店裡的老闆娘跟在兩人後面,一臉狐疑。
他見狀趕忙改口道:「對喔,叫他們的英文名字啊。」
小嵐這時也察覺不對,她眨了眨眼,立刻見風轉舵的辯道:「對喔,英文名字嘛,可我就英文不好,才會幫他們取小名啊。」
她說完趕緊轉回頭,心虛的吐吐舌頭。
「好了,別鬧了,小嵐,妳先起來,我們先並桌。」曉夜暗暗鬆了口氣,苦笑的抱過耿野懷中的小女孩,和他說:「你幫忙一下。」
曉夜回頭客氣的和老闆娘笑了笑,桃花習慣性的也回以微笑,卻還是壓不下滿腔的疑惑,她上前並桌,在那男人的幫忙下,三兩下就把座位移好了。
從頭到尾,那位可惡的光頭依然故我的把大屁股黏在椅子上,一點起來幫忙的意思也沒有,他只抬頭和那女人點了下頭,算是打了聲招呼,然後拍拍大女孩的頭,就又繼續埋首研究菜單。另一個男人話特別多,三不五時就能聽到他爽朗的笑聲。
雖然其實也用不到他,因為那男人一個人就幾乎把所有的事都弄好了,但她還是覺得死光頭很沒禮貌。
不一會兒,所有人都落坐了。
被那傢伙氣到,她送餐過去時,故意擺上甜美的微笑說:「放心,不好吃不要錢!」
她特地要小娟別插手那一桌的服務,所有的餐點都是她送的,之後她每送一盤,就會皮笑肉不笑的瞪著那死光頭,咬牙切齒的附上同樣一句話。
最好撐死你!豬頭!
當她送上最後一盤時,那男人和大女孩笑著和她對著那光頭一起說了那句——
「放心,不好吃不要錢!」
然後,他們兩個笑成一團。
那瞬間,她知道自己是有點過分了,不禁紅了臉,但那光頭依舊什麼都沒說,倒是那女人制止了男人和女孩。
天啊,她真是氣昏頭了,怎麼會做出這麼小鼻子、小眼睛的事啊?
她滿臉通紅,幾乎是落荒而逃的離開那桌,之後就不再靠過去了,剩下的甜點之類的全都要小娟送。
但之後她卻忍不住偷看他們好幾次,一整餐下來,她沒見那光頭說過幾句話,倒是偶爾,也能聽到那女人的輕聲笑語,但多數的時候,女人都照顧著她從頭抱到尾的小女孩。
小女孩給人感覺怪怪的,像是個沒有喜怒哀樂的娃娃,她甚至很少移動,雙眼也十分空洞茫然,但女人十分小心的呵護著她。
三個小男孩從頭沉默到尾,大女孩的話則和那個男人一樣多,這兩個話多的,常常說不到幾句就吵了起來,雖然一桌八人有五個悶得像葫蘆,一個話少,但光是靠他們兩個,那一桌倒也熱鬧。
她瞧著那奇怪的一群,怎樣也猜不透他們互相之間是什麼關係。
唯一看得出來的,是那對男女應是夫妻或情侶,男人雖然和大女孩鬥嘴,一隻手卻總是碰觸著身旁的女人,女人雖然照顧著懷裡的小女孩,卻也總是下意識的響應他,回握著他的手,吃他喂到嘴邊的麵條,笑著替他抹去臉上沾到的白醬。
那兩人不經意間的親暱,教旁人看了既羨慕又嫉妒,卻又忍不住被他們散發出來的情感所吸引,視線一而再、再而三的回到他們身上。
瞧著那一對,她一顆心微微的發疼,好想好想也有人這般對她。
輕柔的音樂飄蕩在空氣中,她低下頭洗杯子,免得再看下去,她會忍不住自怨自艾起來,但女人又笑了,引得她又抬首去看,卻不經意對上那死光頭的視線。
他一開始也同樣注視著那一對,然後才看到她,對上那深幽黑眸的那一瞬,她忽然領悟,他也和她一樣,羨慕那幸福的一對。
剎那間,竟有種他能瞭解她有多孤單的恍惚,就像她能懂他有多寂寞……
她喉嚨一緊,心跳猛地加快。
他一直看著她,隔著杯盤、隔著人群、隔著好幾公尺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