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運動背袋,敞開雙臂,等待凌曼宇投入他懷裡。
「曼曼。」
初識那年她是個瘦巴巴的大學生,比高中二年級的他多了兩公分。曾幾何時,他已經可以凝眸垂看她了。
「真好……讓我再靠一下!」凌曼宇深深吸取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安定氣息。
山風帶起她淺黃色的網球短裙,一隻粉蝶從樹叢裡翩飛而出,搜尋著花香味的來源。郎霈含笑揮走了它,人比花嬌,也難怪蝶兒都要搞錯了。
「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郎霈打量她眉宇間的陰影。
「最近公私雜務都很多,我快忙不過來了。」凌曼宇歎了口氣。「你呢?」
「我很好。你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記得打一通電話給我。」郎霈太瞭解她好強的個性了,凡事總想壓在肩頭上自己扛。
「我知道。」凌曼宇窩心地再擁抱他一下。「你怎麼一個人跑來打球?大狼呢?」
「大哥昨天跟嫂子上清泉村度假,這下子又不知道耍賴到何時才肯回台北。」
以往郎霈固定和死黨們來陽明山上的私人俱樂部打球。自從郎雲結婚之後,南投和台北兩地跑,而安可仰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女之後也理所當然放他鴿子,這兩年他只好一個人抽空過來打兩局。幸好,身為俱樂部的主人之一,他並不擔心找不到球伴。
「你剛到?」凌曼宇望著他滴汗不沾的清爽外表。
「我已經打完兩局了,正要去更衣室沖個澡!」郎霈亮潔的白牙在陽光下閃動。
「還沖澡呢!」凌曼宇拍了下前額。「看你臉不紅氣不喘的樣子,連一點汗漬都沒有!『冰肌玉骨,自是清涼無汗』這種話是拿來形容女人的,你也差不多一點。」
他笑了出來,用力捏住她的鼻尖。「你呢?今天跟朋友一起來的?」
被他一問,凌曼宇陡然想起。
「糟糕!我竟然把那幾個小妮子給忘了,這下子她們不鬧翻天才怪。我今天晚上還有事,改天再一起吃個飯,bye!」匆匆忙忙抱他一下,凌曼宇轉頭跑向女子更衣室。
郎霈揮揮手送別她。
認識曼曼是一個驚喜,也是一個意外。對於美麗大方的女大學生來說,削著一顆小平頭的他一定土到極點;但是,曼曼就是出現了,此後一直不曾離開。
高中畢業之後他赴日深造,接著家裡發生了變故,這一段期間全是凌曼宇陪著他的家人走過來。
有一陣子他為了家中的變故而自顧不暇,直到情況平定一點才有心情去關心身旁的人,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竟然聽到凌曼宇已經生了一個女兒的消息。
女兒!多令人震驚!曼曼從未向他提過這件事!這是何時發生的?在他去日本讀書的時候?或是在他稍後的低潮期?
他突然覺得萬分的罪惡感,曼曼對他們家人無私奉獻,而他對她的所知卻如此之少。
後來他千方百計打聽,才知道孩子的父親竟然是郎億集團資深法律顧問的公子安可仰,另一顆炸彈又炸翻了!
老天,安可仰可是出了名的浪蕩子,花名冊足可填滿一整套百科全書!
當時他只想衝到曼曼面前問個清楚!但是曼曼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在他們面前依舊是那個十分樂觀、九分急躁、八分管家婆的女人。最後他左思右想,決定先退後一步。
畢竟曼曼有權利保有自己的隱私,有一天她準備好了,自然會告訴他一切。
「原來你喜歡的女人是那一型的。」涼涼的評論不知從哪個地洞裡冒出來。
郎霈霍然轉身。
「是你!」半個月前在泰國纏上他的神秘女孩。
「哈羅,郎霈,好久不見。」她的髮絲紮成一束馬尾巴,米白色的短裙搭配同色繫上衣,像極了一朵初春乍放的鮮蕊。多少女明星不惜耗費千萬金,只為了換回她這一身青春魔法。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的眸底換上審慎之色。
鈴當的纖指點了點額頭。
「嗯,我想想看,剛才我的太空船經過台北上空,突然發現這塊洞天福地。我的同伴和我經過一番激烈的討論,決定由我下來建立一座侵略地球的前哨站。」她給他一記譴責的白眼。「我會出現在這裡,當然是坐車來的,不要問這種笨問題好嗎?」
無言以對已經是郎霈每一次遇見她的慣有反應。或許她說得沒錯,她真的是外星人。
「你和誰一起來的?」他面無表情地問。
「家人和朋友羅!」鈴當壞心地笑睨他。「怎樣?要不要趕快衝到休息區看看,說不定你一眼就可以認出我家人是誰。」
有一瞬間郎霈確實動過這個念頭,但是被她一說,他老大不高興地瞥她一眼,轉身走回男子更衣室。
「剛才那個小姐是你女朋友嗎?長得滿漂亮的啦!可惜有點老!」鈴當哼著小曲兒跟在他身後。
「老?曼曼是那種素著臉上街會被人家問有沒有投票權的女人……算了。」在這女孩心裡,可能連他都很老!郎霈搖搖頭。
「我才說她一句而已,你就袒護成這樣,看來你真的很喜歡她哦!」鈴當斜睨他。
郎霈連答都懶得答。道不同不相為謀。
「喂,又生氣了?不要這麼小心眼嘛!你剛才跟那個大美女有說有笑,一看到我馬上變成牛頭馬面,很不給面子耶!」鈴當蹦到他面前倒退走。
「凌小姐是我認識十幾年的老朋友。」換言之,你什麼都不是。
「我也認識你好幾年了,是你自己認不得我的,難道這也是我的錯嗎?」
任何歪理到了她口中都變得天經地義。郎霈懊惱之餘也不禁感到好笑。
「趕快去找你朋友打球吧!我要準備離開了,再見。」他推開更衣室的門走進去。
「你這麼早就收工了?現在才下午三點而已,我們也來打一局吧!」鈴當優閒地跟進去。
郎霈連忙堵住她的去路,用力彈一下門上面的指示牌。
「小姐,這裡是男子更衣室!」
「我不介意啊。」鈴當瞄了一眼,聳聳肩。
郎霈為之氣結。
一個只圍著毛巾的男人走出淋浴間,冷不防看見門口站著一個俏生生的佳人。他「哇」驚喝一聲,飛快閃回淋浴間去。
「快出來!」郎霈沒好氣的將她拉回走廊上。
「哎喲,好痛,你不要把人家這樣扯來扯去的!」
這裡已經是台灣了,她總不需要他繼續當護花使者了吧?
「小姐,求求你行行好,別再纏著我了!」
「郎霈,你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態度,別惹我生氣,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喲!」本來她只是過來打聲招呼而已,可是他一副巴不得她從來沒出現過的樣子,真是讓人越看越不爽。
「只有小鬼頭才會成天告狀。哪天被我查出令尊令堂是誰,咱們來瞧瞧誰的屁股會遭殃!」
他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鈴當當真閃過一絲忌憚的神情。
「哼,不跟就不跟,你這人真是壞透了。」
原來也有人制得了這隻小霸王!郎霈不禁痛快異常。
「快去找你朋友,我晚上還有個飯局,再不離開就要遲到了。」他點了一下她額頭笑罵。
鈴當對他扮個鬼臉,揮揮手跑開。
其實,若不去想她精靈古怪的性子,身邊有一個這樣的小妹妹也挺有趣。郎霈笑著推開更衣室大門。
一名服務生正好抱著一疊乾淨的毛巾走過來。
郎霈心中一動,連忙將他攔了下來。
「你看看前面那位年輕小姐。」他指著正跑進球場的鈴當問道:「你以前在這裡見過她嗎?」
「您是指哪一位?」服務生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
「高高的那一個,穿白衣白裙,戴藍色鴨舌帽,綁一頭馬尾巴。」他的手指順著鈴當行進的方向移動。
球場裡穿白衣白裙又綁馬尾巴的小姐有好多個,服務生不知道小老闆在講哪一個。
驀地,他的視線落在李氏千金身上。最近報紙上都在說,郎李兩家的長輩正積極為彼此的兒女安排相親飯,莫非小老闆就是想打聽李小姐的事?
「我見過、我見過,她是李氏集團的小姐,今天跟哥哥和朋友一起來打球。」服務生熱烈地點頭。
「你確定?」郎霈一愕。
「就是那位穿白上衣、白球鞋,拿網球拍的小姐嘛!是她沒錯,李氏的大千金。」服務生再三掛保證。
搞了半天,原來她是李董事長的女兒,郎霈的一顆心頓時冷下來。
郎祥中已經跟他提過十幾次兩家人一起吃吃飯的事,他壓根兒不感興趣,上個禮拜乾脆直接叫父親大人死心吧!沒想到郎祥中嘴裡應「好」,私底下小動作這麼多。
難怪鈴當知道許多他的私事,根本是老頭子自個兒送上門的吧?
「該死!」
本來對鈴當還有一點好感的,現在什麼感覺都沒了。
倘若接下來她識相一點,不再出來亂纏也就算了,否則到時候別怪他不給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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