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無法再吸入新鮮空氣的她已快支持不住。
當再一次蹌踉地摔倒在地,懷中的女娃已昏睡過去,她克難地尋找出口,在腦中一片
空茫昏眩的白光中,驀然浮現易水寒那身滿是遭烈火灼身的痕跡。
夫君……夫君呵……
當年,他也曾受過這焚身的痛苦;卻,勇敢地活了下來。
她,怎能放棄?她還想……再見到夫君一面哪。
她承諾,要化開他的仇,他的恨——
所以,她不能死。
一股沒來由的力氣竄入體內,她撐起身子站了起來。
她要活著出去。
她什麼也看不到了,忍耐著週身的烈火高溫,憑著強烈的求生意志,她一步一步地走
著、跌著。隱約,聽見了外頭的嘩喊聲,她屏著氣,全身早已灰頭土臉,凌亂不堪;突然
眼前出現一道白光,她用盡了最後一絲力量撲跌而出——
是出口。
新鮮空氣瞬間灌入鼻端,她卻已連揚起唇角的力氣都沒。
「夫人!是夫人哪……謝天謝地!」
「快……快扶住她……」
眾人一陣騷動雜亂,聽在風蕭蕭耳裡,卻是忽遠忽近。
費力地微微睜眼,眼前被一抹巨大黑影籠罩。
她看清了來人,易水寒;是夫君……
風蕭蕭努力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她顫顫地伸出手,搖搖欲墜的身子渴望他的支持。
夫君,夫君——
易水寒沒有伸出手。
瞇起美眸,她瞧見了他懷裡橫抱著的另一個人。
她認得她,是茯苓。
昏眩,灼熱,和著心痛,攫住她的所有感官。
為什麼……還不行呢?
為何……連正眼瞧她,都不願意……
風蕭蕭忽地想大笑,她想起了,今日是她新婚第二天。
她的丈夫,懷裡抱著另一個女人。
夫君呵——
伸出的手得不到援助,她在他冰冷目光下,軟軟癱倒於地。
10
今日,向來寧靜的易府,多了股浮動喧嚷的氣息。
早晨那突如其來的大火已被撲滅,眾僕役等一干下人們正努力清理著收拾善後。
織工們有傷者,均居留府內請了大夫治療觀看,毫髮無傷者,已讓他們回自個兒住處
歇息;易府上下全數動員,直忙碌了好些時辰。
臥房,風蕭蕭於榻上沉沉昏睡未醒,紫蘇擔憂地隨侍於側,為她拭臉、更換濕布巾。
易水寒立於榻畔,默默視著那即使於昏睡中,仍是黛眉緊蹙的絕美麗顏,冷然的神情
深不可測,無人明白他此刻心裡究竟想些什麼。
望見她散落在枕邊、有幾許些微燒焦的發,墨黑般的眸輕動。
她向他冀望地伸出手的那幕,他記憶猶新——
清早他甫回府,便聽聞工坊失火消息,急急趕至,雙眼所見,便是她不顧一切,奔入
火場的情景……
他結結實實地愣在當下,連出聲都不及。
只能眼睜睜,見她消失於火場。
她做什麼?這舉動無疑是找死——
他握緊了拳頭,不明白心底突生的緊繃是何故。
「主子,主子!夫人她……她衝入火場去了……怎……怎辦啊?」紫蘇六神無地抓著
他衣袖,落淚不止。
他只是抿緊唇,不語。
她以為自己真能救贖一切?那樣的火勢,她竟白白上前送死……他瞇起眼,直視著面
前灼熱火光,心裡莫名地翻騰。
「主子,快想法子……這火……好大呀……」紫蘇哭喊著幾乎要跪下了,「再這樣……
夫人……夫人會死的……」
死。乍聞此字,他心無端地一緊。
腦海裡憶起她總垂著淚的嬌顏,那往火場裡飛奔的倩影,翻飛的發,飄揚的衣袖裙襬,
義無反顧的執著勇氣,像極了……撲火的蛾——
牙一咬,他憤然提氣就要衝入火場。
該死的風蕭蕭,竟令得他……莫名心亂。
豈料,人群中不知是誰嚷著:「茯苓,茯苓呢?少她一人哪!」
眾人又騷亂起來,一群皆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的奴僕織工們相互對看尋找,就獨獨缺
了茯苓。
「啊,在那兒!」一名老婦驚喜地喊。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茯苓緩步自已半毀的火宅子中走出,懷裡抱著一大困布匹。
「這是……最後僅存的……」茯苓輕聲道,將懷中的錦綾布交予易水寒,隨後兩眼一
閉,昏了過去。
他及時接住她下墜的身子,卻沒忘火場裡還有另一個女人。
這一耽擱,他聽見燃燒中的宅子發出輕微崩裂聲。
他臉色愈加難看,正欲放下茯苓,卻在同時瞧見了風蕭蕭竟奇跡似的抱著孩子,跌跌
撞撞地走出。
眾人訝然而呼,紛紛迎上前去。
她的模樣狼狽至極,在他眼裡,卻無損她驚人的美麗——特別是那雙眼,在看見他時
所迸發出的神采,令他震攝在原地。
她朝他搖搖晃晃而來,嚅動的唇彷彿要說些什麼。
他瞧見她的美眸逐漸渙散,明白她要倒下了。
她卻朝他伸出手,眼裡明顯地散著光芒、渴望;他冰冷的眼寫著複雜,幾乎被她的目
光軟化,就要伸手扶持——
忽地,懷中的茯苓動了動,下滑的勢子阻擋了他即將伸出的手。
晚了一步。
他清楚的看見她的眼裡寫著震驚、絕望、痛心……他因那樣的眼神而霎時透不過氣。
風蕭蕭顫抖的手頹然一鬆,在他眼前直直倒下——
易水寒閉了閉眼,又緩緩睜開。
榻上的人兒依舊沈睡,絲毫無轉醒跡象。
「唉,夫人心口氣血積瘀,此乃長期鬱鬱寡歡所導致,加上吸入過多濃煙嗆傷,才一
塊迸發而出;外傷及身體病痛可治,然心病難醫,若不設法改善,積鬱成疾的症狀只會加
重……」
大夫臨前走的話語在他耳畔迴盪,久久不散。
他不由得向前一步,仔仔細細地端詳她的面容。
憔悴而無血色的病容,是當日他初見時的嬌艷人兒嗎?
似乎……瘦了。易水寒擰起劍眉,憶起在風家和她的首次會面,和如今病懨懨的美人
兒相比,簡直消瘦得太多。
下一刻,他立刻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謬。
不,他絕不是在憐惜她,也絕不可能。
她是風紹安的女兒,是仇人之女——
他的拳頭握緊,又緩緩鬆開,深邃的眸回復往日的無情冰冷。
不能忘了娶她的目的。易水寒告訴自己。
他忽地冷冷地一笑,這不正是他所要的結果?
要讓她,讓風紹安痛不欲生啊。
再一次皺眉抹去那腦海裡又清晰浮現的麗顏,易水寒漠視榻上閉眼沈睡的風蕭蕭,毫
不留戀地轉身。
「你當真就這樣離開?主子。」紫蘇的聲音叫住他欲走的身影。
他回過身,有些訝異眼前這個不知名小丫頭的大膽。
「奴婢名叫紫蘇,主子您想必不知曉。」她清秀的小臉兒微垂,姿態恭敬,語氣卻絲
毫不見卑微,「因為是茯苓姑娘編派我來服侍夫人,並非由主子您指派;故不知奴婢之名
是理所當然。」
易水寒微怔,隨即俊朗的面容轉冷,聽出她話中的尖刺兒了。
她的言下之意,是暗指他刻意忽略冷落了風蕭蕭?
好極了!他唇畔逸出冷笑,這個小丫頭倒真忠心,侍奉她的「夫人」至此,不惜出言
頂撞?
「你——」方要啟口,便又被她出乎意外的舉動而啞口。
「主子莫惱!」話落,竟應聲而跪下,紫蘇始終輕垂著首,未曾抬眼,「紫蘇只懇求
您,陪在夫人身側。」
她不懂,主子當真是鐵石心腸?方纔他袖手旁觀的一幕,她驚詫,不解,卻打從心底
為夫人抱不平。
主子為何那樣狠心,難道真看不見夫人為他的付出?
而今夫人負傷在床,主子還要不聞不問地離開?未免太過無情!
易水寒冷冷視著她,久久不發一語。
好個風蕭蕭,甫入門不過短短時日,收服人心的速度倒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快速!
「先起身吧。」他只是淡道。
紫蘇依言站起,易水寒則再度步至床榻畔,視著那纖弱蒼白的人兒,微微發起怔來。
風蕭蕭——你,究竟有些什麼魔力,讓每個人的心皆偏向了你……
第五章
議事廳內,氣氛肅然凝重。
易水寒端坐於上,臉色比平日更陰沈上幾分。
底下還坐著一男一女,左側是名風姿綽約的美婦,年約四十出頭上下,手中繡扇輕搖,
坐姿慵懶,一雙狐媚的丹鳳眼兒微垂,斂眉深思;右側則坐著一位年輕男子,斯文白淨,
看似文弱書生,他低著首,同樣無語。
夜已漸深,時間在一室的靜默中悄悄流逝。
「唉,我說呢,你們也開開金口,真悶死人了!」美艷婦人搖著扇,似是有些不耐地
開口了。」這麼大的事兒,你們可還真沈得住氣。」
「非也。」右側的斯文男子也隨後啟口,笑瞅著她,「鳳姐兒莫急,正主兒都未出聲,
咱們旁人窮擔心個什麼勁兒?」說著,目光有意無意地朝上位方向,始終不發一語的易水
寒瞧去。
「嗤!我可不若你這般鐵石心腸。」被喚鳳姐兒的美婦朝他一瞪,「事不關己,你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