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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水雲蒼月

  一片楓葉。

  果真如此。易水寒深沉的黑眸更加陰暗。

  此楓葉印記,亦聞名全國。

  在益州,絲織業發達,製造出之布匹多獨步天下,各家皆有其特殊織繡工法,故競爭

  激烈;其中,又以繡織圖案鮮麗多樣、且布匹大量生產的風家,和織法繁複細膩、每月只

  限量出產布匹數的葉家最為著名。

  葉家主人葉楓,雖從未與之照面,卻已在街坊聽聞他甚多流言。

  據聞,此人年輕氣盛,性好漁色且野心勃勃,和風紹安一般,皆想讓自家的絲織工坊

  成為天下第一;只是後掘起的葉楓,不論在規模及產量,總略遜風家一籌,然即使如此,

  葉家仍是有著不可忽略的勢力。

  而楓葉,便是葉家的標誌,乃由葉楓之名顛倒而來。

  如今,風家已被他輕易擊挎,莫怪葉家如臨大敵。

  只是他從未動過侵略別人的念頭。

  他要的,從首至尾,只有風紹安。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他的一貫原則。

  然而葉楓若急欲將他除,他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心狠手辣,是風紹安教他的第一課。

  易水寒冷冷揚起譏誚的唇角;是的,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不是吃人,就是被吃。

  毫無力量還擊的結果,便是死亡……

  他記得,他一輩子都記得。

  十多年前的那個夜,那個充滿血腥和火焰的夜。

  他閉起眼,緊握住的手微顫,險些將陶杯握碎。

  深深吸入一口氣,似乎還隱約有著當年的殺戮和焦屍氣味。

  霍然睜眼,他的眼再也無情。

  他已非當年毫無抵抗能力的小男孩,再也不是了。

  放下杯子,易水寒利落地起身離去。

  當行經那插著竹筷的木椅時,他一拂袖將它掃落。

  終究是不可避免地出了手。

  一直以來,他始終隱藏自己的實力,若非必要,他不會動武。

  甚至府裡的人,幾乎也無人知曉。

  於是外人傳言的易水寒,是冷酷,是嚴厲,是無情——卻不懂武。

  好個葉楓!他步出茶樓,冷冷一哼。

  方纔之人定是他所派出,意在試探。

  他回轉易府,自知接下來的日子並不會平靜。

  然而易水寒寒冰也似的俊容一派冷靜,毫無懼色。

  他無意趕盡殺絕,然葉楓若逼人過甚,便莫怪他以同等手段回敬。

  他眸裡閃過一抹陰狠慍怒。

  他會讓葉楓明白,易水寒三字,不是他惹得起。

  09

  密室。

  暗黑,深不見五指的寒冷空間,隱約傳出兩個低低的交談聲。

  「失敗了?」

  「……他會武。」

  沈寂了好半晌,冰冷的嗓音方又輕揚:「哼,下去吧。」

  黑暗中,一抹人影悄然無聲地隱去。

  忽而一個微響,毫無光線的室內驀然亮起,幽微晃動的燭火映照出一張面無表情的白

  淨臉孔。「你,果真非池中物啊……」男人輕喃,幾乎無聲地自語。

  弱點,人總有弱點的;你最致命的一處,是哪裡呢?易水寒——

  薄唇揚起噬血的冷笑,他掌風輕掃,燭光倏滅,密室又再度陷入深沉的黑,室內緊繃

  的壓力幾乎令人窒息。

  始終位於角落不動的人影,彷彿是暗暗潛伏的獸,等待著伸爪張口、狠狠撲向敵人的

  時機。

  易府。

  紫蘇好不容易才將風蕭蕭勸回房換衣包紮,見著她依舊憔悴落寞的模樣,不忍地搖首

  歎息。

  「夫人……」

  正欲開口安慰,沒料到風蕭蕭忽地抬首,望著她,微笑:「紫蘇,我想到府內四處走

  走,陪我一道好嗎?」

  紫蘇微怔,口中本能地應答:「好……好呀。」

  這是怎麼了?夫人方纔還失魂落魄的,現下卻……

  「初來乍到,我對府裡的一切尚陌生得緊。」風蕭蕭神色一掃憂愁,朝房門而行,

  「我想趁早熟悉府裡的環境和運作——」

  「夫人。」紫蘇不解而擔憂地叫住那抹即將推門而出的纖影。

  「我不會退縮,紫蘇;這是……我的責任和義務,不是麼?」風蕭蕭足下輕頓,素手

  輕按著門,沒有回首,嗓音溫婉依舊,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毅,「能做多少,我沒有把握,

  然「易家女主人「的身份,我絕不會辱沒它……」

  直到,用盡了最後一分力氣為止——

  「夫人……」紫蘇訝然而喚,動容地視著她的背影,眼眶竟微微濡濕。

  這樣柔弱卻又如此堅強的夫人啊……

  她快步向前,挽住了風蕭蕭的手,「紫蘇陪著你,夫人;「清新的臉蛋漾著的笑意暖

  入她心坎,「紫蘇會一直陪著夫人。」

  風蕭蕭反手握住她,只是笑;輕緩而優雅地步出房門,輕垂的美眸掩住迷離閃動的淚

  光。

  天已大亮,透過雲層穿射而下的日光讓她心底的寒冷逐漸消弭。

  兩人不急不徐,一路從容而行,氣氛輕鬆愉悅。

  紫蘇熱切而貼心地直拉著她說話,企圖熱絡地讓她舒展眉頭;在大部份的時間裡,風

  蕭蕭只是微笑,靜靜聽著耳畔紫蘇的笑語。

  驀地,由西北方隱約傳來的不尋常騷動,令主僕二人停下腳步。

  「怎麼了?」風蕭蕭眉兒輕擰,心底忽地有種不祥之預兆。

  一名小廝從她們面前急急奔過,紫蘇忙把他攔下,道:「發生何事?」

  「著火,著火了!」年輕小廝面容慘白慌張,「府裡……府裡的絲織工坊失火了!」

  說著,又匆匆離去。

  「什麼!?」主僕二人一聽,駭然睜大了眼。

  「快……紫蘇,快帶我去……」風蕭蕭連嗓音都微顫。

  紫蘇同樣六神無主地點頭,拉著她便往西北方的院落直奔。

  行進間,尚未抵達現場,便嗅到濃濃的嗆煙味,隨著愈加靠近火場,氣味愈加濃厚。

  終於,一幢著了火的大宅子,正高聳地矗立在眼前。

  風蕭蕭呼吸一窒,面前的火舌肆虐,灼熱乾燥的空氣直撲而來。

  人聲擾攘,一片混亂,在工坊裡頭的織工們四處奔跑而出;有些膽小的侍兒丫頭們見

  此狀,驚嚇而哭;更有些甫自火場中逃出的人狼狽地傷痕處處……更甚者,多數人被此意

  外驚呆,只傻愣愣地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莫慌!」輕柔不大的嗓音,穿越人群的吵雜,猶如一股沁涼的清泉,成功地令在場

  所有慌亂焦躁的人們稍稍冷靜,全停下動作。

  「夫……夫人?」有人低呼而出。

  發聲者正是風蕭蕭,只見她快步走近,雖緊急卻仍不失平穩地道:「所有人全力救火

  ——當務之急乃人命為要!力氣大的男丁小廝提水澆灌;女眷丫頭們安頓傷者,務必讓傷

  害減至最低……莫再遲疑,快啊。」

  一聲令下,原先彷若無頭蒼蠅的眾人立刻一哄而散,有人忙著提水來來往往地忙碌,

  有人忙著替傷者包紮,有人出府去找大夫……

  其間,不斷有織工由工坊逃出,幸而多只是受到驚嚇,並無嚴重外傷。

  風蕭蕭一刻也不得閒地來回奔走,粉臉兒因嚴肅而緊繃,秀髮因忙碌而微鬆散,嶄新

  的衣裳和水嫩的芙頰也沾染了煙塵髒污;然她卻絲毫不在意。

  冷靜指揮著眾人行事;她什麼也無法思考,是一股沉重的使命和責任感支撐著她穩住

  陣腳。眾人經她的領導,合作無間地搶救火勢,團結至極,雖忙碌,卻不再如早先的慌亂。

  見織工一個一個由火場逃出或被救出,風蕭蕭有些釋然,卻絲毫不敢放鬆。

  她視著面前愈加耀眼的火光,暗暗握緊了粉拳。

  然而饒是眾人盡全力搶救,樓裡儘是絲綿繡線布匹之易燃物,火舌放肆地席捲,不放

  過任何一處,除了人尚且能逃出,其餘皆幾乎被燒得精光……

  風蕭蕭痛心地視著如今已半毀的樓閣,說不出話來。

  忽地,不知何處傳來的幼兒哭喊聲驚動了她。

  她朝聲源處望去,倏然睜大了眸,險些驚呼出聲。

  一個綁著髮辮的小女娃,被困在已被大火包圍的屋內,由敞開的窗口看去,那小小的

  身子被火舌逼至牆角,岌岌可危。

  「孫兒……我的孫兒啊……」人群裡,一位老婦人哭喊著,瘦弱的身子就要往火場撲

  去,身旁人們及時拉住了她。

  「太危險了,那樓……快塌了呀,別做傻事……」

  風蕭蕭抿起唇,望著婦人老淚縱橫,又視著小女娃害怕的求救眼神,心一橫,深吸口

  氣,毫無預警地朝火場奔去。

  眾人愕然,她的動作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夫人——!」她聽見了身後紫蘇的尖喊。

  但她並未停下。

  多無辜的孩子,她無法眼睜睜看著一個生命在眼前逝去……

  跑進火場,瞬間直撲而來的濃煙嗆得她直咳,無法呼吸,刺激得她的眼也熏出了淚。

  濃煙遮蔽了她的視線,她只能循著哭聲,緩慢前進;週身逐漸增強的灼熱感痛得她咬

  緊牙關。

  幾乎是跌跌撞撞、狼狽不堪地在屋內掙扎著,好不容易才摸索至窗口,將早已驚嚇過

  度的小女娃抱在懷裡。

  她略安了心,然而甫一轉身,一根筆直倒下的樑柱橫阻住她的出路,風蕭蕭劇烈嗆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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