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他卻反問得很突兀。
「我想,在私事方面不需要向你報備吧?」她轉過身,又走了。
關亞倫望著她的背影發怔,桌上的文件,竟是一個字也看不下去了。
※※※
晚上八點,「貓眼」酒吧裡依舊是人聲鼎沸,生意好得不得了。
丁柔逸坐在鋼琴前,手中翻閱著客人所寫的點歌單。許多時下流行的歌曲,一唱再唱,她都快唱膩了。為了工作,她仍是得應付客人的需求。
調了調麥克風的高度,試了試音之後,她先選了一首自己蠻喜歡的歌曲,中國風味濃烈的音符,從她的指縫間緩緩流出。
蝴蝶兒飛去心亦不在淒清長夜誰來拭淚滿腮是貪點兒依賴貪一點愛舊緣該了難了換滿心哀人言匯成愁海辛酸難挨天給的苦給的災都不怪千不該萬不該芳華怕孤單……這是一部電影的主題曲,歌詞的意境表達出人言可畏的悲哀,她喜歡的是歌名「葬心」二字,那種絕望的無力感,曾經是她心情的最佳寫照。
兩個小時裡,她的歌聲帶悲、帶喜、含柔、含怨的滑過了每個人的心中,然後才算結束了她一天的工作。
「小逸。」背後有人輕輕拍她的肩。
「默濤!你怎麼來了?」
葛默濤,曾是她家未曾潦倒之時的鄰居,亦是和她從小玩到大的伴侶,和她有著青梅竹馬的情誼。
「想你呀,就來看你了。」富家公子哥兒的氣息,仍使他帶點兒玩世不恭的態度。
「別說得那麼好聽,我不會相信的。是不是又和女朋友吵架了?」她一邊取笑著他,一邊整理著東西。
「我那些女朋友,沒一個比得上你的,就會每天疑神疑鬼、爭風吃醋的給我添麻煩。」葛默濤皺著眉頭說完,又對她嘻皮笑臉的說:「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答應做我的女朋友呢?」
這樣的話,聽了已經不下百次。丁柔逸只當他是耍嘴皮子、開開玩笑罷了,從來不曾將它放在心上。
葛默濤和她一樣,沒有其他的手足,從小到大,他就習慣以保護者的姿態,站在她與外界的中間。
她仍記得,葛家的兩位長輩還玩笑似的說過要她將來做葛家的兒媳婦,年幼的她不知道什麼是媳婦,只知道默濤就像個大哥似的保護著她,而她也總是放心的跟著他,理所當然的過了相互扶持的童年。
脫離了青澀的歲月之後,默濤對她的保護更是不遺餘力了,直到他考上外縣市的大學,她才開始有了自己的天空。
而等到她家出事之後,葛默濤竟成了唯一仍與她保持聯絡的人。
「這樣的福氣還是留給別人吧!」她仍是慣常的回答他這麼一句。
「沒關係,我有得是時間等你。上車吧,我送你回家。」
兄長式的關懷,她是不會拒絕的。
坐上了那輛熟悉的賓士車,丁柔逸便取笑他說:「如果你對你的女朋友也像你對這部車一樣專情,你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抱怨了。」
「知不知道我為什麼始終沒換過車?」葛默濤側過頭問她。
她搖頭,心卻想著這車買來也只不過三、四年,或許還沒這必要吧!
「因為這車是你陪我去挑的,我仍記得你當時說的話。你說賓士車給人沉穩的感覺,你很喜歡它那種穩如泰山的安全感,就因為你這句話,我就一直開到現在了,由此可見我對你重視的程度,你卻還這麼忍心的拒絕我。」他臉上的表情滑稽得教人分不清真偽。
「你今天是存心來逗我開心的嗎?說了這麼多的玩笑話。」丁柔逸仍是四兩撥千斤的帶過。
「如果我是認真的呢?」他停下車,很仔細的看進她的眼底說。
丁柔逸不說話了。她不喜歡今晚的默濤,無緣無故的出現,又莫名其妙的丟給她一些難以回答的問題,偏偏她的生活中,最不需要的就是再出現什麼問題了。
葛默濤見她不說話,也只能在心中歎口氣,他早就知道,他逼急了她,就只會將她推得更遠。錯就錯在他離鄉背井的念了四年大學,等到他服完兵役回來,她雖失去了家裡所能給的屏障,卻充滿了週身自燃的光華,蛻變成一位嫵媚動人的女性。
重新踩了油門,默濤立刻轉移話題的問:「伯父還好嗎?」
這句話,又給了她一記痛。
她不曾對他隱瞞過家裡的窘況,包括了父親的嗜賭。在她少數的朋友當中,葛默濤是她唯一能傾訴的對象。
「還是老樣子,多說他一句都不行。」她果真將注意力轉移了,雖然這也是不甚愉快的話題。
「真是難為你了,工作方面還順利嗎?」他對她的關心仍是仔細。
「還好。最近被外派幫別的公司,工作反倒沒以前輕鬆了。」她想到了那漂亮女人眼中的敵意,往後的日子不知還會碰上幾回呢!
「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她指了指離家不遠處的電線桿,示意他停下。「不請你上去坐了,你是知道我爸爸的。」
丁海強自從窮途潦倒之後,一直避免再見到以前的朋友或是同事,他無法忍受別人對他的同情或是譏笑,不論是那一種,對他而言都是奇恥大辱。
「我瞭解,但至少讓我看著你上去,好嗎?」
丁柔逸幾乎要為這句話放肆的笑出聲來,一向放浪不羈的葛默濤竟也會說出這樣文謅謅的話?今晚的葛默濤陌生得令她吃驚。
換做平常,她會和他抬槓,但是今晚,她缺乏和「陌生人」抬槓的心情,便也順從的點點頭,不多說的進了公寓大門。
葛默濤果真等到她亮了屋裡的燈,才重新發動引擎離去。他不曾如此待過其他的女子,在他的心中,不論是哪一個女子,都無法與丁柔逸相提並論。
她在他的心中,已經駐足了十幾年,有著牢不可破的地位,於她,他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
關亞倫在辦公室裡來回不停的踱著步。
八點五十分了,丁柔逸還未出現,雖說還不到上班時間,他仍舊有些懊惱--這女人為什麼非要那麼準時不可?他並沒有什麼急事要找她,只是為了還未見到她,感到有些心焦。
終於,門上響起了輕叩聲,丁柔逸穿了一襲湖水綠的連身長裙走了進來。穠纖合度的曲線,風情款款的令人不忍移開視線。
「關先生早,請問今天有什麼特別的事要交代?」她對他,純粹出於職業上的禮貌。
「沒有……不,有。」他臨時又決定想要留她在身邊,就隨便扯出個理由說:「我中午約了個客戶吃飯洽商,需要你的協助。」
丁柔逸點點頭,機械式的又問一句:「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了。」他一時也想不出可以留住她的理由。
「沒事的話,我出去了。」她轉身又想走,彷彿他是個駭人的怪物般,不值得她多留一分鐘。
「丁小姐。」他喚住她,用著頗迷惑的眼光看著她問:「你怕我嗎?」
他的眼神不由得令她的心漏跳了一拍,那張百分之百英俊的臉孔,想讓人忽視都很難。她怕他嗎?她怕的其實是自己啊!
多年來,她始終禁錮著自己的感情,聽多了別人的愛恨離愁,對於感情的釋出,抱著的是種如履薄冰的心情,深怕自己萬劫不復。
「為什麼這麼問?你希望我怕你嗎?」她小心翼翼的措詞問著,好似怕自己屈居下風。
關亞倫走到她身邊,低沉的嗓音,怕驚嚇她般,緩緩的說:「如果你不是怕我,為什麼總是急著離開我的視線?」
「我……」她找不出解釋的理由,他渾身散發出的魅力令她難以思考。
這就是男人的味道嗎?淡淡的古龍水香混合著男性特有的體味,他的接近令她感到一股莫名的戰慄。
她的受驚程度令他好生憐惜,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撥開覆在她額前的發,柔柔的要求著:「多給我機會去瞭解你,好嗎?」
對這突如其來的親匿舉動,她無法動彈也無法言語,只能用深如泓水的雙眸看著他,幽幽的表達著自己的抗議。
關亞倫注視著她嬌艷欲滴的紅唇,想吻她的渴望愈發強烈,然而這份蠢蠢欲動的念頭,隨著冒失闖進的不速之客而終告破滅。
存在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也在剎那間凝結成霜。
「亞倫。」又是朱蝶衣那嗲得令人骨軟的叫喚。
丁柔逸恍如大夢初醒般,臉上浮起的紅潮一如落日,紅艷艷的美不勝收,她低下頭快步走出去,對於朱蝶衣的注視,她竟感覺有些心虛。
「你又來幹什麼?」關亞倫顯然十分惱怒她的出現。
朱蝶衣不是那種空有美麗而毫無智慧的女人,眼前的情況加上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她立刻嗅到了危險的訊號,那姓丁的女人將會帶給她威脅。
她什麼都可以忍受,唯獨不能忍受關亞倫多看別的女人一眼,即使她根本沒有親眼見到什麼事情發生,仍是大吃飛醋的發嗔說:「你和那女人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