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好,我最喜歡跳舞了,走!」她拉著他邀請的手入了舞池。
頭頂上的舞檯燈天旋地轉的閃著,快節奏的迪斯可音樂震耳欲聾的在耳邊響著,朱蝶衣一邊扭動著身體,一邊肆無忌憚的大笑著。她好喜歡這種昏沉的感覺,發脹的腦袋讓腦海中那令她心痛的一幕產生模糊的影像,可是……再怎麼模糊,她依然知道關亞倫已然成為別人的丈夫,她依然知道關亞倫的眼中深情凝視的不是自己……她好恨、好難受,整個人被掏空的感覺,讓她完全亂了行為,她一會兒大笑,一會兒又捶著那陌生男人的胸膛大哭著,那男人由得她鬧,臉上的表情竟是帶著幾分得意的欣賞著她的「失態」。
一首舞曲結束之後,她又被那男人輕擁著,搖搖晃晃的走回了座位。
「來,喝了吧!」那男人替她斟滿了酒,又說:「有不如意的事,等酒醒了之後就什麼都忘了。」
朦朧之際,她覺得那男人的話也有幾分道理,她求的不就是一份昏沉嗎?接過杯子,她一飲而盡,幾杯之後,她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再醒來時,朱蝶衣發覺自己躺在一張大床上,這陌生的地方在牆壁的四周,甚至天花板上都鑲了鏡子,她急欲下床看看自己身處的環境,動一動身子,除了那一份頭痛欲裂的感覺之外,她竟也感覺到蓋在身上的被子與肌膚的接觸是那麼的明顯……她掀開被子的一角,自己竟然--竟然一絲不掛!!強烈的不安讓她顧不得頭疼的下了床,地上凌亂的散著自己的衣服,她慌亂的拾起衣服穿上,在腦海中拚命的回想自己是如何來到這裡的。
一張模糊的男性臉孔突地浮現,是了,一定是他,那自己的身無寸縷也是他……天啊,她究竟做了一件怎樣的糊塗事啊!她悄俏的打開房門,看見了對門的號碼,她明白了自己原來是在賓館裡。
羞愧、悔恨緊緊的撕扯著她,她就這般失身給一個毫無瓜葛的男人,連他姓啥叫啥都不知道的男人!!這事要被傳了出去,要她朱蝶衣往後怎麼做人呢?
看看時間,才晚上十點多,在這樣的時間裡,她竟就要孤獨的……死去。對,除了求死一途能保全她的名節,她再也無法可想了。
四周的鏡子倒給了她很大的方便,起碼省去了她尋找自殺工具的麻煩。
臨死之前總要留下些什麼吧?拿起皮包內的唇膏,她在鏡面上寫下:「關亞倫,我恨你。」
然後拿起梳妝台前的椅子,用盡了力朝鏡子砸去,應聲而碎的鏡片中照映出她破碎的容顏,這就是她嗎?這就是曾經在交際宴會中贏得無數驚歎與讚美的朱蝶衣嗎?
不,再也不會有了。朱蝶衣三個字將會在今晚隨著她消失,一段時日過後,就再也不會有人記得她了。
她滿臉帶淚的笑著,拾起了一片尖銳的碎鏡片,在內手腕處劃下了第一道死亡的記號,接著第二道、第三道,直到她的意識因逐漸的失血而瓦解,她頹然的失去了所有的氣力,倒在沾染了血跡的地毯上。
※※※
關亞倫終於擺脫了那一桌意欲鬧洞房的朋友,帶著新婚的妻子回到了屬於兩人的天地。
臨進門前,他含情脈脈的看著她說:「這兒就是我們的家,而你終於屬於我了。」
丁柔逸如小鳥依人般的偎在他身邊,幸福又滿足的隨著他進了家門,而當她一見到屋內的擺設時,她不禁感動得熱淚盈眶。
「這……」屋內所陳列的傢俱及所在位置,竟和她母親在世時相去不遠。
「這是在我問過伯父之後,特意叫人重新裝潢的,喜歡嗎?」他捧起她的臉,拭去她眼角的淚。
「哦,亞倫,你對我實在太好了。」她勾著他的脖子,在他耳旁道謝著。
「小傻瓜,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呢?」他輕輕的吻著她的額頭說。
丁柔逸晶亮著雙眼,望著自己的新婚丈夫,一份揉合了感激與愛意的心,使她湊上了自己的唇含住他的。
他卻因她的碰觸而撩撥起體內的火焰,他緊緊的擁她,更深入的吻她,漸漸的感應到彼此呼吸的急促。
乍然響起的電話聲,突兀的介入了他們濃情蜜意的空間裡。
「亞倫,電話響了。」她趁著親吻的空隙提醒著他。
「別管了,就讓它響吧!」他吻她的粉頸回答。
她幾乎就要癱軟在他的愛撫裡了,電話鈴聲卻仍不死心的堅持著。
她微喘著推開他,雙頰酡紅的說:「先接電話吧,也許對方有要緊事呢!」
關亞倫心不甘、情不願的鬆開了手,走到話機旁拿起了電話,眼光卻還戀棧在她那羞答答的臉上。
當他沉默的聽完對方的敘述之後,他的臉色霎時轉為灰白,掛下了電話,他還是怔怔的看著她。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看了他的臉色,她不免擔心的問著。
他這才漸漸的回過神,喉頭乾澀的說:「蝶衣她……自殺了。」
「什麼!!」她有著同樣的震驚。
兩人連衣服都還來不及換,就駕著車直奔醫院而去,在急診室詢問時,還引來不少側目的眼光。
「你來幹什麼?來刺激她嗎?」鄧愛萍紅著眼眶,劈頭就是一句怒罵。
「伯母,我只是想知道蝶衣現在怎麼樣了?」亞倫真心的問著。
「用不著你的假仁假義,是我們蝶衣自己傻,愛上你這薄情寡義的負心漢,差點兒連命都賠了進去。」她仍是尖刻的說著。
「愛萍!」始終靜立一旁的朱世豪開口喝止了她,緩緩的對著關亞倫說:「緣分的事誰也強求不得,你別在意朱伯母的話,她只是一時的情緒失控,過幾天就好了。」
關亞倫點點頸,他並非不瞭解人性的反應,朱伯母的激動,他完全可以體會。
「蝶衣呢?她在哪裡?」
「她已經脫離了險境,剛轉到病房,我帶你們去吧!」朱世豪帶頭走,鄧愛萍心有未甘的跟在後。
進入電梯,上了六樓,朱世豪把唯一的掌上明珠安置在舒適的頭等病房內。
朱蝶衣面色慘白的躺在那兒,像是睡著了般,兩隻手臂上都吊著點滴,令人看了十分不忍。
關亞倫擁著丁柔逸的肩走近她,輕輕的喚著她的名。
「她睡著了,不會醒的。你們今天新婚,也累了一天,還是早點兒回去休息吧!」朱世豪通情達理的說著。
但就像是特意唱反調似的,蝶衣竟緩緩的張開了眼,看見床頭前的關亞倫,眼眶一濕的拉著他的衣袖,虛弱的說:「陪我,別走。」
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就連丁柔逸看了都覺得若拒絕她,將是極其殘忍的一件事。
可是,她不是聖賢,她也有一份私心,更何況今天晚上是她的新婚之夜,她有好多好多的話想對他說,還計畫了許多關於未來的美好藍圖想告訴他,甚至想告訴他,她有多麼愛他!
「小逸!」他的喚聲裡含著一絲抱歉,隨即讓她的心涼了半截。
「我想為她的行為負一點道義上的責任,今晚我留下來照顧她,好不好?」他拉著她小聲的說著,語氣裡卻察覺不出絲毫可以商量的餘地。
她點點頭,隨即接口:「我也留下陪你。」
他卻搖了頭,語氣裡儘是溫柔的拒絕:「你也累了一天,早點兒回去休息吧,明天等她一醒來,我就立刻回家,好嗎?」
她傷心著他的決定,她寧願留在這充滿了藥水味的醫院,也不願回到家後獨自面對無人的空寂。但她終究什麼也沒說的點了頭,機械式的移動著自己的步伐,離開了醫院。
第七章
丁柔逸穿著睡袍蜷縮在沙發上,她無法相信自己的新婚之夜竟然就這般度過了。
偌大的屋子裡,獨自一人面對貼了滿屋的「囍」字發怔,而她的丈夫卻在醫院裡陪著以前的「情敵」,這樣的情節彷彿是場鬧劇,自己像是被愚弄了般。
她站起身走到大窗前,無意間卻瞥見了盛開的玫瑰園,一如她母親在世般的嬌艷,她的淚一下子把持不住的衝了上來。
如果這花園是他對她的一番心意,他又怎能不懂她的心思呢?
趿著拖鞋,拉緊了薄紗般的睡袍,她緩步的走在花園的碎石地上,往日的種種回憶和他深情溫柔的陪伴,全都選在這個時刻毫不留情的啃噬著她的心,益發櫬托出她的孤獨。
就這麼伴著回憶、伴著傷心的走走停停,直到她驀然想起,亞倫也許會自醫院打電話回家,她才邁起了腳步,小跑步的奔了回去。
微弱的電話鈴聲像是配合她腳步般的乍然響起,顧不得飄動的裙擺被玫瑰花刺尖銳的劃破,顧不得更深露重的濕氣染上了她的衣衫,電話鈴聲帶給她的企盼遠遠超過了這些。
然而今夜的一切不僅僅像場鬧劇,更像是惡作劇,在她推開門的那一剎那,屋內立刻恢復了原先的死寂,電話--掛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