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長廊一半的時候,她匆忙的腳步忽然停下。
從剛剛就覺身上好像少了什麼,仔細一想,原來是佐子那雙眼睛沒有黏在她身上。
奇了,今天是什麼大日子?連佐子也忙得沒空監視她。她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
趁著全宮上下忙成一團的時候,來個偷天換日大逃亡。如此大好的「落跑」機會,她豈能白白放過?!
「就這麼決定。」擇期不如撞日,眼看大好時機來臨,左雨萱立刻拐進另一條走廊。
誰知她才走沒幾步,忽地,迎面撞上一個不知打哪冒出的冒失鬼……她唉叫一聲,手上端著的器皿盤和對方撞個正著,散碎了一地。
「I'msosorry,lady.」一句充滿牛津腔調的英語傳入耳中。
「It'sallright.」左雨萱忙著撿拾散落一地的器皿,順口地回對方一句。
「你……會說我們國家的語言?」撞得肚子吃痛的查理,訝然得睜大眼睛來。
經他這麼一問,左雨萱的動作忽然停住。在這種時代,在這個深宮內院中,竟然還聽得到標準十足的英語,難不成……她抬起頭來,映入她眼簾的,是一位高大挺拔、身著西式燕尾服的金髮男子。
對方的五官相當出色,碧藍色的眼珠襯著一張好看的容貌,像極了年經版的布萊德彼特。
「小姐,你是不是會說英語?」查理見她沒有反應,連忙抓著她的手,改用日文問。
「我……」左雨萱慌亂抽回打量的視線,不知該如何回答。
剛剛她一時之間,隨口以英語回答他,忘了自己所身處的時代。
為避免以後的麻煩,她不該太過引人注目。
「我不懂你說什麼。」左雨萱抽回他緊握的手,裝傻道。
「你是這邊的宮女吧,叫什麼名字?」見她如此冷淡,查理倒是相當意外。
據他瞭解,皇宮內的日本女人大多禮儀良好,就算不懂英語,對待外國人也都很有規矩的。然而眼前這位小姑娘,顯然相當特別,他從她的言行舉止上找到某種相當吸引人的特質。至少,他已經被她的冷淡和方纔的流利英語所吸引。
為何她不願承認會說英語呢?難不成她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苦衷?查理打量她低垂的臉蛋,饒富興味地思索著。
「對不起,我得回去工作了。」左雨萱撿好散落一地的器皿後,準備脫身。
她要是再不乘機離開,等一下就走不了了。
「喂……等等!」查理不願放過她,再度出手攔下她。
而就在同時,佐子的聲音忽然插入。
「雨萱,你跑到這兒來做什麼?!還不快回去工作。」佐子的出現幫她化解了這位外國人死纏的危機,然而,也讓她好不容易得到的逃走機會再度落空。
「是。」她輕應一聲,準備離去。
「等等,佐子小姐,我和你的手下的談話還沒結束呢。」一旁的查理顯然也不是簡單角色,他不但認得佐子女官,同時說出來的話也擁有相當的氣勢和自負。
「查理先生,宴會廳在另一邊,我請人帶領你去吧。」佐子對他的話充耳不聞,自顧自地令派身後的兩名婢女,軟硬兼施地領著他離開。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又為什麼和查理先生說話呢?你們兩人談了些什麼?」待旁人離去後,佐子終於沉下臉質問她。
「我……」左雨萱囁嚅著。「我去忙了,回頭再詳細告訴你。」她匆忙地丟下這句話,急急忙忙地逃離現場。
三十六記,走為上策。
佐子不發一語地站在長廊,這件事情必須上報少主。
***
趁著宴會開始前的空檔,查理直接來到鷹司武的書房,果然就在重重通報下,找到了他的蹤影。
「鷹司,沒想到這個宮內,竟然會有會說英語的宮女?!實在太令人意外了。」查理接到了他的邀請後,毫不考慮地推掉原本的約會,來到幕府將軍的宮院內。
「會說英吉利語的宮女?!」鷹司武一臉懷疑地反問。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查理見他完全不信,有點惱火。
「我跟著譯官學了兩年的英吉利語,到現在不過只學會一些簡單的對話。要是這宮內真有女人會說洋話,那真是太陽打從西方出來。」鷹司武不以為然地表示。
「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沒損失。」查理快人快語,作風相當洋式。
對他來說,宮中那一套階級有別的禮儀制度,純當參考用。加上鷹司武對西洋列強的認知較深,也較能理解這些外國人不拘繁體的習性,所以他和鷹司武私下的相處方式,就如現在這般輕鬆。
「那宮女叫什麼名字,我改天找她來練習對話。」鷹司武開玩笑的本事不輸他。
「聽佐子喚她,好像叫做雨萱。」他隨口答道。
「是她?!」鷹司武的神情忽然嚴肅起來。
「怎麼,你知道是哪一位?!」見他忽然變臉,查理感到納悶。
宮內下人少說千人,要是他知道對方是誰,乖乖,那還真是了不得呢。
「她不是宮女,它是一位……很神秘的女子。」鷹司武想不出見體的言辭形容她。
「你也這麼認為?!」查理驚道。
「我給你看兩樣東西,或許你會知道那是什麼。」鷹司武轉移話題,從書櫃上取出一個鑲有櫻瓣花紋的精緻錦盒,將之打開。
「這是……」查理見到盒內的物品後,顯得相當震驚。
「這上面有你們的文字,你應該認得吧。」鷹司武對他存有一絲希望。
查理經常在世界各國遊走,在洋人圈中,再也沒人比他更加博學多聞的。
「這上面寫著G」SHOCK,依照常理來判斷,這是製造者的名字或標記,至於這上面會動的阿拉伯數字,應該就是時間顯示器,只是我從沒見過這麼小型的鐘錶,真是人不可思議了。」查理把玩著那隻手表,不禁讚歎道。
他同時拿出從英國帶來的名貴煉表,相互比對之下,兩者的時間竟一模一樣,只不過,煉表上面是由時針和分針顯示時間,而腕表則是由會閃爍的數字來顯示。
「每天到了一定的時間,這個東西還會發出嗶嗶聲。」他補充道。
「你這東西從哪來的?」查理一聽,驚歎之餘,連忙追問。
「從那個叫做雨萱的女孩身上找到的。」見到查理這樣驚訝的反應,鷹司武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這個表,就連最進步的英吉利王國也不曾有過,那名女子的身份來歷令人更加起疑。
若她真如查理所說,懂得少有人懂的洋話,那麼她身為洋人間諜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那個女孩怎麼會有這個稀有珍貴的寶物呢?」查理也開始對她產生好奇。
回頭有機會,他一定要好好跟她聊個過癮。
「我會問出來的。」鷹司武的神色轉為嚴肅、沉重。
若這世界上還存有比西洋列強更進步的國家,那麼實在是太危險、太可怕了。
西洋列強叩關港口已讓他們只有退讓的份,那麼製造發明這個東西的國家呢?要是有意發動侵犯,怕是就連武力優良的列強也不會是它的對手。
一想到這奇表背後所隱藏的秘密,他不禁憂從中來。
今晚宴會過後,一定要把她死守的秘密全挖出來。
第四章
左雨萱忙完一整天的工作後,回到下人們共住的屋子內。
幕府城內的階極制度劃分得很徹底,下人有下人活動的區域,皇親國威有自己的活動范園,那些身份高貴的人是絕不會踏進下人區域一步的。
靜靜來到由榻榻米鋪成的大通鋪後,眼見大夥兒早已累得擠睡在一起,再也沒有多餘的空間了,左雨萱低歎一聲,悄悄地退出屋外。
她來到屋外的空曠花園,坐在一處石燈籠旁,任憑凍人的冷風無情地向她襲來。
全身上下又累又酸的她,本該呼呼大睡的,可是今晚她卻睡意全無,只有揮之不去的寒意包圍著她。
好不容易逮到的逃脫機會,卻因為那個外國人的冒失出現,害她徹底失敗,真是倒楣,她低歎一聲。
這種日子要到何時何日才會結束?無故被捲入歷史洪流的她,到底該何去何從呢?每每一想到這種沒有答案的問題時,她的心就更涼了。
「你要是繼續在這裡坐下去,明天也無需工作了。」忽地,一個令她害怕的聲音傳入耳中。她受驚似地嚇了跳,睜著驚恐的否眼,望著緩步來到她面前的鷹司武。
這是下人居住的地方,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她不要見到他,她再也不要見到他了。
左雨萱相當害怕,她驚恐萬分地直想逃跑,雙腳卻僵硬得動也動不了。
「我有話想問你。」鷹司武依然沉著一張臉,面無表情地站在她面前。
「不……」左雨萱雙手塢著耳朵,低泣吶喊著。
一個月前那段想要遺忘的記憶,再度無情她地蝕她。她全身顫抖著,殘存體內的可怕感覺令她快要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