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著衝進寢室中,悲慟的哭聲不斷從房內傳來。
鷹司武默然地站在房門外,自始至終不發一語。
臉頰上的火辣疼痛,取代了他內心發不出的悲傷。
他是愛她的,難道她還不明白嗎?!
只是,眼前的混亂時勢和少主身份,卻讓他成了一個沒有資格去愛人的男人。
相當無奈的,他忽然有此覺悟。
***
「少主,京都朝廷那邊有消息過來了。」巖蒼俊一大早急急前來稟告。
「說吧。」鷹司武整夜待在書房中,一夜末眠。
昨晚,左雨萱那一記巴掌,似乎把他的心徹底打醒了。
「朝廷和籐靜公主都等著少主的解釋。」「沒什麼好解釋的,事實就是如此。」他冷哼一聲,神情顯得疲累不堪。
「將軍也等著見少主。」巖蒼俊恭敬道。
「父親大人那邊,我等一下會去說明的。」「少主,請容小的諫言一句。若少主執意藉由毀婚一事和京都翻臉,最直接受害者將是左姑娘。現在,不但京都的人將敵視左姑娘,將軍這邊也會有所行動。將軍絕不會眼睜睜見你和朝廷開戰流血的。」巖蒼俊進諫道。
「我不打算將雨萱留在我的身邊。」「什麼?!」「雨萱不屬於這個世界,她終究會回到自己的世界。」他低歎一聲。「就算短時間內回不去,我想查理也會帶她離開日本的。」「少主,你的意思是……」「我太瞭解查理了,戰爭開打之前,他會撤除京都和幕府兩邊所有的投資,然後搭船回倫敦去。至於雨萱,在我對她做出那樣的傷害後,她現在恨不得離開我身邊,如果查理願意冒險帶她離開,她一定會答應的。」鷹司武沈聲道。
「少主,可是……就算你願意讓查理把左姑娘帶回倫敦,她肚裡的小孩終究是你的啊!」巖蒼俊低呼一聲。
「只要這個小孩能夠平安存活下來,快樂長大,這就夠了。」堅定的語氣下是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
骨肉分離,甚至連一面也見不上,他何嘗希望如此呢?然而眼前的局勢一日比一日混亂,若他不再狠下決心,替雨萱和肚中的孩子找好後路,一觸即發的戰事難保不會波及到她和小孩。
所有最壞的打算他都已算進,欠缺的只是讓她離開的勇氣。
他捨不得她離開啊!
「少主……」「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京都和公主那邊會派人來暗殺雨萱。在查理救雨萱出宮這段時間內,好好找人看守著。」鷹司武冷聲下令。
這幾天,他得忙著和父親及親廷派的大臣們周旋,及應付京都接踵而來的麻煩,勢必無法像現在這般隨時守候在雨萱身旁。
「可是查理的態度未明,萬一他被洋人或朝廷收買,加害左姑娘,那該如何是好?」巖蒼俊憂心道。
「雨萱只能自求多福了。」他相當無奈的表示。
這個世界原本就是殘酷的,他守不了她一輩子,更愛不了她一生。
唯一能做的,就是心底對她的深深祝福了。
***
幾天後,情勢日趨緊張的幕府地區,有一行人行蹤神秘地進入關東城內。
「公主,關東城已經到了。」一個武士模樣的男人,隔著馬車的布簾細語報道。
「之前交代的事情,辦得如何?」馬車內傳來一道輕柔的女聲。
「小的已經派人去辦了。」「今晚我要見到人,要是見不到人,拿你的人頭謝罪。」微服的籐靜公主拉開布幔,冷然的目光拉向眼前熱鬧的城內街景。
不遠處,象徵關東城的「鷹之城」,正矗立在眼前。
這座建於二百年前的美麗古城,她終於親眼見識到了。
有如白玉帶般的白色城牆盤繞在林木蒼鬱的山丘上,數不清的城樓與碉堡,羅列於綠樹和白牆之間。銀灰色的屋瓦和高突於頂脊的「虢」,醒目地排列出以蔚藍天空為背景的壯麗天際線。
除了絕美的外表外,結合軍事用途與藝術價值的城內設計,更是眾所皆知的。
此城易守難攻,設計成っ型的菱門,四周環繞著光滑的石牆。石牆上開有許多圓型、三角型的槍眼,和長方型的弓箭射口。而城樓的最高處,稱為「天守閣」,它不但是武器、炸藥的儲存所,也是城主發號施令的指揮中心。因此,愈是接近城的中心,防禦愈是森嚴。
父皇曾經告訴過她,這座城固若金湯,要想進入天守閣,得通過八道城門的防備。即使攻方的兵將再多再兇猛,光憑京都現在所擁有的刀劍和填充火槍,也很難攻破這座鷹之城。所以,要想一口氣擊垮幕府,勢必得結台西洋列強的軍事火力才行。
「公主,小的已經將你抵城的消息秘密上報給鷹司武殿下了。」部屬的聲音分散了她仔細打量的注意力。
「很好,我倒要瞧瞧,那個傢伙到底被那狐狸精下了什麼迷藥?!」籐靜公主冷冷低哼一聲,話中充滿妒意。
千金之軀的她忍受著顛顛路程,從京都連夜趕到關東,為的就是要鷹司武親自嘗嘗,慘遭背叛離棄的滋味。
她知道,鷹司武是故意的。明明知道她是如此的愛慕他,而他卻狠下心來傷害她。寧可賭上這座城和幕府的未來,也不願接受她的愛。既然如此,她也無需對這男人多加留戀。
三年前,她暗中協助他奪回少主的寶位,現在,她自是有辦法讓他成為一個亡城少主。
籐靜不發一語,哀默地注視著眼前的美麗城閣。
不甘心的她,誓要拿回這幾年所失去的一切。
第九章
自從宴會之後的爭執,左雨萱再也沒有見到鷹司武。這幾天以來,她形同軟禁地被關在臥房中。
剛開始幾天還好,反正她和那傢伙在賭氣,可是時間一久,她實在悶得快要發慌。在無書可看、無人可說話的情況下,整天的作息不外是起床,吃飯,發呆,午睡,晚餐,洗澡,上床。幾天下來,她已經快悶出一身病來了。
最重要的是,答應要帶她出宮的查理,一直沒有下落。這一點,讓她相當擔心。她害怕鷹司武會拿查理出氣,說不定那壞脾氣的傢伙一氣之下把人殺了,再隨便冠個間諜之類的罪名給查理。
「得想辦法聯絡上查理才行。」左雨萱低喃道。
時序入冬後,天氣一天比一天寒冷,怕冷的她根本沒有把握能在冰天雪地中,獨自上演一場大逃亡。
就在她傷腦筋的同時,房內的紙門忽然被人拉了開。
定眼一瞧,竟然是多日不見的女官佐子。
「佐子?!」左雨萱低呼一聲,大感意外。
「左姑娘。請你立刻跟我離開。」佐子低著頭,神情依舊是面無表情的嚴肅。
「佐子,是查理要你過來接應我的嗎?」左雨萱驚喜道。
「請你什麼都別問,跟著我走就是了。」佐子催促她,一個眼神下來,身後立刻出現兩個身著忍者裝的男人。
「可是門外四處有人守著,我根本走不出去的。」見佐子如此招搖醒目,她可擔心了。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自然有人會帶你出去的。」佐子話一說完,身旁兩個忍者立刻上前,一人抓著她,一人拿了塊白紗塢住她的口鼻。
「你們不是查理派來的,你們到底是誰……」她察覺到情況不對勁,卻已經來不及了。
想呼喊的話還梗在喉頭,意識便已昏沉。
「把人帶到後,替我向籐靜公主問候。」佐子依舊面無表情,她恭敬地彎下腰,不慌不忙地目送三人離去。
***
「什麼?!人不見了!」鷹司武一得到消息,震怒不已。
此時,他遠在關東城外的一處驛站,和幾位從事軍火販賣的洋人,秘密商討添購軍火的問題。
「少主,人不是查理帶走的。」巖蒼俊接獲消息後,立刻進行求證工作。
「你確定?」他聽了為之一驚。
「是的,根據眼線調查,查理這幾天一直待在港口,處理最後一批從倫敦進口
的貨物,他根本沒有離開過商港一步。」他答道。
「難道是朝廷方面的人下的手?」鷹司武緊蹙眉頭。
「恐怕是的,小的聽說籐靜公主已經秘密進城,並派人捎了這封信函過來。」他將剛到手的未拆信件呈上。
「公主遠在京都,少說也要十多天的路程,怎麼可能說來就來?」鷹司武相當懷疑地拆開信件。
當他一眼瞧見信函內的物件時,臉色刷地變得鐵青。
「少主?!」貝他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巖蒼俊跟著憂心起來。
「我要立刻回城,備馬!」鷹司武臉色難看的放下手中信件,相當不忍的別過頭去。
一旁的巖蒼俊見狀,連忙接過他手中的信件。
精美的白色御用和紙下,是一截柔軟的秀髮。
「少主,這……」巖蒼俊為之一驚,拿著和紙的手輕顫著。
「什麼都不必多說,我要立刻趕回城裡。」鷹司武背著一張臉,冷冷地下令。
那無法扼抑的憂念之情已然吞噬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