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靈兒和謝嘯天已然大戰三百回合以上,他兩人戰得激烈,旁人卻看得噴噴稱奇,真看不出,一個嬌俏俏的小姑娘,一回身,竟能摑倒棵株老松木,那謝將軍也是驚人,一掠足,整片屋瓦飛昇上天。
兩人戰得昏天暗地,月隱星遁,眾人只敢遠遠地瞧,誰也沒膽接近戰圈三尺之內,一俟頂上兩人換了戰地,底下人也忙著擲身易位,就生怕受池魚之殃。
旁人看得奇,墨竹等人卻心底有數,這兩位非凡人,由天而降,一隻狐精一頭靈犬,均有法力神術,打起來怎生是凡人所能比擬?
墨竹瞧著激戰,深深地、深深地歎口長氣。
翩翩側過頭問道:「你是在擔心靈姑娘嗎?」她眼底亮起歉意,「原先惱你漫不經心,這樣看來,是我誤會了你,原來你只是表面佯裝無事,心底卻是個重情的人。」
「這句話,」墨竹吐吐舌,笑道:「才真是誤會了我,我歎氣,不為旁的,只為了……」他淺笑,「老爺這幾座堂屋俱是雕樑畫棟,人間藝品,給他們這一打,可惜了!」
翩翩鼓起腮幫子,瞪他一眼,轉過頭不再理他。
纖手掙了掙,卻依舊松不脫,其實她大可隱去形跡,別再理會他的,可她又捨不得,她竟然眷戀起屬於他的溫度,長久以來,她的世界裡,除了潮濕陰寒,霉敗腐爛,從不曾有過其他顏色。
十五歲投井,自盡的孤魂野鬼,不得輪迴轉世,她的魂魄就這麼飄飄蕩蕩地守候在那口冰寒的水井邊,多年過去,年歲不變,卻也只能晃蕩在陰陽路途上,什麼都不能再想。
沒想到這會兒,卻遇上了個十七歲,卻老愛捏著她的手不放的少年!
她幽幽一歎,收回心思。
圓月前兩條人影,依舊纏鬥不休!
∼∼∼
靈兒氣喘吁吁停了勢,她全身已然香汗淋漓,眼前那男人卻好整以暇,連笑容都不曾隱去。
兩人原是法力相當,但若論起體力,他是男人,她終究比不過他,這樣纏鬥下去,對她無益。
靈兒眼珠一轉,他是男人,佔有體力優勢。
她是女人,自有另種優勢,又何須非要用蠻幹?
心念一動,她嬌叱了聲,扔去雙刃,一個跺足轉過身。
「不玩了,打了半天,你都不讓人家,口口聲聲喜歡我,」她哼了聲,「連討人歡心都不會!」
「靈妹妹!」見她別過臉去,謝嘯天趨前涎著笑,「別生氣嘛!你想怎麼玩我都奉陪,只要你,笑一個讓我瞧瞧。」
俏立簷頂,衣袂飄飄,清麗容顏冷著臉,謝嘯天淨是繞著她打圈賠禮,他兩人高高在上,底下人聽不見對話,只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弄不清楚兩人何以突然止了惡鬥,這會兒只見一個生氣,一個賠禮,似乎已將方纔那場纏鬥忘得乾淨,那副神情,倒像是對鬥氣的情侶一般。
「搞了半天,」將軍府裡傳來兵丁暱笑私語,「原來那女人是謝將軍的相好,怕是見到他床上躺著別的女人,這才踢翻醋桶打起來的。」
「幸好咱們沒插手!」另一人咋舌,「謝將軍本事咱們清楚,這女子武功也是高得出奇呢!」
「自當如此,」另一人吃吃笑起,「謝將軍眼界那麼高,看得上的女子自非俗輩!說到底,這兩人倒是絕配。」
那些兵丁談論的聲音不高不低,翻過牆鑽人牆的另一頭。
墨竹噤著口不敢再和翩翩嬉笑,說笑話得看時辰,這會兒還是安靜點好。
芸娘咬咬唇,勸解的話語吞人腹中,不敢覷向方拓儒。
「方少爺,您千萬別胡思亂想,」倒是翩翩憋不住了,「我相信小姐,她一定只是在想辦法牽制那廝罷了。」
「我明瞭!」方拓儒深吸口氣平息心思,想起遇上徹裡不花將軍時的事情,他的笑容雖嫌生硬,但好歹還是擠出來了,「我相信靈兒!」
簷上這頭,經過謝嘯天的溫言哄勸,靈兒總算笑了,銀鈴似的笑聲,媚然如絲的笑靨,奪去謝嘯天的神魂,他睇著她,失魂落魄地。
「嘯天哥哥,」靈兒巧笑踱近他,一雙柔荑水蛇似地纏著他頸項,笑道:「是你答應陪我玩的,可不許反悔!」
謝嘯天也笑了,柔聲道:「在妹子跟前,我何時出爾反爾過?」話未盡,靈兒右手倏然靈動,攻向他身子,因為身子半掩,下頭人只看見她的投懷送抱,卻看不見她猛然攻擊的手勢。
「左肩『中府』、右肋『靈虛』、前胸『巨闕』、腹下『衝門』?!」謝嘯天臉上笑容不減,俯下頭情話似在她耳畔低喃的言語,卻讓靈兒的手勢戛然驟止,這傢伙口中所說四大穴門正是她此刻正要擊下的,需知四大穴若同時遭受重創,氣血攻心命難保,何以他竟還能如此毫不在意?
靈兒其實並未動殺機,只是想先制住他再來逼他放人罷了,這會兒,見他胸有成竹,她反倒躊躇了。
「奇怪我何以不怕死嗎?」謝嘯天的鼻息在靈兒耳際騷動著,「因為只要我一死便會有人要陪我一塊兒喪命,而且是三條命,這場交易,並不吃虧!」
靈兒寒著瞳,不發一語。
謝嘯天由懷中取出兩罐瓷瓶和一撮髮束。
「瓶裡是兩個老東西的魂魄,我用了密咒,除了我,誰也打不開,你若想要,送你無妨,反正你也開不得.」聳聳肩,他將瓷瓶塞入愣著身子的靈兒手心裡,「捉牢點,瓶子若碎了,兩個老鬼這一輩子就得變成個傻子了。」
謝嘯天還是在笑,但這會兒卻笑得更加得意了。
「至於這髮束,你是靈狐,該嗅得出,這正是你心上人的頭髮,是我耗費了不少精神才在他書齋及寢居裡採集到的。」
「你想做什麼?」靈兒開了口,靖淡淡的語氣。
「很簡單,這撮發上我已種下『生死符』,這符有多毒多辣你心底該有數,那傢伙生死已然操縱在我手裡,讓我想想,該是用『腸穿肚爛』法讓他延著口氣等死?還是用『頭顱爆裂』法一次解決呢?」
謝嘯天神情困擾,搖搖頭道:「這事兒當真令人為難至極,我得想想再決定,說不定還能想出些更加絕妙殘酷的新招數。」
靈兒一個翻手至謝嘯天手中奪過髮束,卻見他毫不為意,淺笑盈盈道:「好妹子,想要,吩咐一聲就是了,何須用搶?我那兒還有很多呢!」
靈兒冷睇著他,夜風沁涼,兩人矗在簷頂,原本各自紛飛的髮絲被風拂掠得幾乎都要纏弄在一起了。
「你鬥不過我的,」謝嘯天冷冷道:「不因法力高低,是因為你的心裡已然有了羈絆,再也無法從心所欲,這一戰,你……」他輕哼了聲,「一開始,便注定要輸!」
良久後,她終於開了口,冰冷冷的聲音。「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他笑了,眼中綻著獸一般的光芒,「你很清楚,我要的是什麼。」
「我答應跟你走!」靈兒呆滯著聲音,「離開前,我要你將此處恢復平靜,包括方氏二老、包括這座府第、包括毀掉那道『生死符』!」
「這事兒容易。」謝嘯天自靈兒手中接回瓷瓶,喃喃唸咒,瓶口本塞自動噴起,不多時,兩縷白茫茫煙氣飛出,旋了兩圈便往底下大屋裡鑽去。
「我已遵守了一半的約定,剩下的,就得看你的表現了。」
「我與他分屬異族,這段情……」靈兒輕著聲音,細若蚊鳴,「早該斬除,我的離去,對他或許會是好事。」
再抬起頭時,靈兒竟然笑了,只是那雙美目深處,漾著闃晦。
「嘯天哥,方才打得累,身子乏力,你可願意抱我一程,去向故人話別?」
「榮幸之至!」謝嘯天朗笑,這種忙他相當樂意。
一個傾身他將纖巧的靈兒抱在懷中,輕靈躍動,幾個鵠起來到牆垣外站定,那兒,正杵著芸娘、墨竹及翩翩,和個鐵青著臉的方拓儒!
「到這兒便成了,謝謝你,嘯天哥!」靈兒滑出他懷中,笑語晏晏,「這樣賴著你,別人搞不清楚,會以為我受了傷呢!」
款步趨向方拓儒,靈兒掛著笑,「書獃,你氣色不好,要多保重,我來……是想同你說一聲,」她停了笑,認真著語氣,「我得走了,同嘯天哥一道兒離去。」
「靈兒!」無視於謝嘯天眸中寒芒,方拓儒用力捉住靈兒的手,聲音低沉,「為什麼?」
「什麼叫為什麼?」靈兒還是笑著,「我已陪你取得功名,欠你的該清了。」
「旁債不計,我問的是……」方拓儒粗嘎著嗓音,「情債!」
「書獃!」靈兒咯咯顫笑,即使他的手擰得她好疼,即使他的眼瞅得她好痛,她依然維持笑。
「從頭至尾,是你心甘情願愛我,我可沒向你討取,是你說的,在我體內畢竟存有狐媚本性。」
「就像這會兒,我心巳變,」她淺笑,話語卻殘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已然比不上個剛猛有力的男人吸引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