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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唐婧

  「當然是的!」方拓儒笑了,用力點頭,加重語氣,「當然是的!」

  ∼∼∼

  過了古老夫人那關,真正的硬戰卻在方拓儒向雙親提出要娶隔鄰古家小姐為妾時爆發。

  「你說什麼?!」方夫人撫著心口直喘氣。

  「大病初癒,你連明媒正娶的妻子都還未熟暱,這會兒,你竟……你竟開口要討妾?!」怒火騰騰,方夫人惱火,「說到底,你就是在怪責我們趁你病時確定了這門親事,將芸娘迎進門,這會兒,是故意來找碴的!」

  「娘多心了。」方拓儒神態從容,「對於沈家這門親事,孩兒從沒敢違悖雙親的意思,有芸娘如此賢妻是儒兒的福份,只不過……」

  方拓儒語氣和緩卻透著堅定,「靈兒是我心儀的女子,無論如何,今生我非她不可。」

  「你這是什麼話?」方夫人氣憤填膺,「你既知芸娘淑德,又怎可以在她入門不及三個月便提出納妾的要求,不明就裡的人,又會怎生看待她這個方家少夫人?」

  「別人做怎樣的思量非孩兒所能控制,我只知道,我愛靈兒,」方拓儒低聲,「就因自知愧對芸娘,是以靈兒做小,叫芸娘一聲姐姐,若真依我本意,絕不會如此委屈了靈兒。」

  「你口口聲聲怕委屈古靈兒,」沉坐太師椅,向來不插手管事的方敬基也忍不住了,皺著眉頭,他訓誡兒子,「卻不怕委屈了芸娘?情情愛愛過眼雲煙,時日一久自會淡去,賢妻孝子卻是一生的事業,你重病在床,芸娘不嫌棄,仍願嫁入方家代你服侍雙親,光這氣度修為、巧慧心思就足以讓你疼惜一生回報,怎知,你身子剛復原,開口第一個要求,竟然就是要納妾?!」

  方敬基沉下臉,立起身來擬拂袖離去,擺明不想再談,撂下話。

  「別說做爹娘的不通情理,這事兒若真要允了你,那才是不懂人情,縱子胡為!」方敬基正要出廳,卻見兒子雙膝跪落,雙日清明。

  「允也成,不允也成,兒子心意已定,雙親若不同意讓靈兒進門,孩兒寧可長跪不起!」

  「成!你有本事!方秀才!」方敬基著了火,這獨子自小飽讀詩書,孝順敬惕,尤其對他的話語從未有過半句忤逆,這會兒許是鬼迷了心竅,竟然為個女子,對他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語。

  氣顫了手,方敬基指著兒子,「真有本事別給我跪在大廳裡讓我瞧著生氣,去給我跪在方家門外大街上,反正你為了那女人什麼都豁出去了,也甭在乎這點兒皮肉尊嚴了。」

  「是不是……」方拓儒倒是不怒不氣,睇著父親,「是不是我跪了你便答應重新考慮這事?」

  「你跪你的街,我過我的日子,不干我事,你管我做何心思?是你說娶不著那妖女便要長跪不起的,不是嗎?」方敬基哼了老大一聲,「我倒要看看為了那女人,你有多硬氣!」

  方敬基拂袖而去,留方夫人急急勸慰兒子,「跟了你爹這麼些年,頭次見他發這麼大脾氣,行行好,別同你爹鬧僵了,這事兒,咱們且慢再議。」

  「娘,對不起,孩兒讓您憂心了!」方拓儒緩緩立起身來。

  「憂心無妨,只要你肯想通……」方夫人話來盡,見兒子轉身踱出門庭,急急迫上前問道:「儒兒!你……你要上哪兒去?」

  「跪大街!」

  淡淡丟下三個字,留下目瞪口呆的方夫人,方拓儒絕袂而去。

  ∼∼∼

  天下事無奇不有,尤其當這亂世。

  但堂堂一個秀才跪在大街上還是招來不少好奇圍觀的人群。

  上見著有好事者吱吱喳喳靠近,墨竹便會雙手伸平噓呀噓地將人轟走,趕鴨子似地,趕完一群又來一群,好事者就像聞著了血腥的蒼蠅似地,呼朋引伴,去了舊的,又來新的。

  「嘿,那是方家少爺,少年秀才呢!」

  「究竟是犯了多大的過失?這麼大的人了,還讓方老爺罰跪大街?」

  「不是罰,聽說是自願的!」

  「自願的?天下哪有這樣的傻子!」

  「好像是和方老爺鬧意氣,吵著要納妾,方老爺不許,他便跪著不起。」

  「納妾?!」聽話的人搔搔頭,「可不久前,方府剛辦過喜事,大紅花轎扛來了沈家小姐,不是嗎?那時候,聽說還是為了幫病榻上的方少爺沖喜,趕著辦妥的。」

  「是呀!你瞧瞧男人有多薄倖!新婦迎入不及半載便要納妾,也難怪方老爺氣成這副德行,方家世代書香,沒做過半點薄涼無行的事情,這方家少爺向來好好的,這會兒怎會突然轉了性?」

  耳語叨叨絮絮地,如潮水湧近,說話及聽話的人擺明讓它不再只是耳語,是故意要說給跪著的方拓儒聽的。

  墨竹聽了一肚子氣,直想對眾人大嚷,干諸位屁事!快給我散去!

  回過頭,他心疼的望向少爺,卻見方拓儒闔眼跪著.對閒言閒語渾然未覺。

  「好少爺!」墨竹將傘隨著日頭轉個方向,就怕少爺被曬暈,「您何苦這樣同老爺鬥氣?算了吧!古姑娘會不會是你終生良配,你心底有數,這事兒老爺夫人尚且不知,日後若知曉她的真實身份,不知道還會衍生出多少事情呢!其實就算不能明媒正娶,依古姑娘的本事,你想見她,只消讓她過來探望即可,又何須鬧弄到這步田地。」

  「我不想讓她為了見我委屈自己、躲躲藏藏,」方拓儒睜開眼睛,想起那日靈兒躲在床下的事情,眼神一黯,「更不想總用我對她的恩情來拴緊她,我要讓她可以光明正大同我一起,我要讓她開開心心地跟我在一起,如果連這點尊嚴我都不能為她爭取到,我又有什麼資格去愛她?」

  「少爺!別怪我多心,」墨竹用疑惑的眼神上下掃視方拓儒,「古姑娘是不是曾讓您吃過什麼失心丹之類的迷藥,自從您喜歡上她後,您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墨竹!」方拓儒笑了,「述藥只能逞一時之效,情愛才是可以讓一個人完全脫胎換骨,至死不悔的靈藥,現下你不懂,待你嘗了情果,自會明白!」

  「瞧少爺這模樣,」墨竹搖搖頭,「墨竹寧可不懂。」

  方拓儒笑笑不再說話。

  人了夜,起了夜風,墨竹幫少爺送來饅頭,卻讓方老爺遣來的方管事拎回府裡,方家兩道大門「匡啷」一聲闔上,方老爺下了命令,誰都不許幫這逆子求情送飯送衣。

  非得讓他清楚自個兒有多懵懂迷糊才成!

  這回方敬基是橫了心定要整治這個兒子不可!

  前兩夜還算好,方拓儒倚著門口石獅睡睡醒醒,夜裡巡更人見著他,搖搖頭,呸了一聲,吐口濃痰,梆子敲得更加響亮,忤兒逆子、薄倖郎君,不值得同情。

  第二天、第三天,白日看熱鬧的人雖然減少,但少了墨竹的撐傘、送茶水,兩日下來,方拓儒唇部乾涸,原是細皮白肉的書生被曬得像只赤紅紅的蝦子,皮膚上多外龜裂,斷糧缺水,神智已然略微陷入昏迷。

  只是,他的雙膝仍是固執地跪著,並未因為無人在旁監看而稍作休息。

  方夫人心疼兒子受苦,加上他大病初癒,幾次想要偷偷找人幫兒子送食糧,都讓方老爺擋了回去,甚至,一怒之下,命人將夫人鎖在房裡,嚴禁出入。

  第三夜,黃昏時開始落的雨,原先滴滴答答地倒是解了方拓儒口渴之苦,一俟入了夜,雨勢加大,滂沱雨勢棲水似地落下.瑟縮在雨裡,方拓儒全身發寒。

  子夜時,方拓儒原倚著石獅起了睡意,突然,頂上不再落雨.他還當是雨勢已停,但耳朵裡分明還聽得滴滴答答的雨聲,不由心生詫異,睜開跟,對上一對清靈動人的眸子。

  只是向來那總是含著笑意的眸子竟然漾生惱火。

  「你何苦如此?」

  「為了你!」方拓懦對著眸子的主人無所謂淺笑,「值得的!」

  「不值得的!」

  靈兒光了火,她蹲在方拓儒身前,持著傘為他擋去大雨,但就算擋著了雨,他早已一身濕,見他一身骯髒儒衣,面目邋遢,全然不復初次見著他時的神采飛揚,儒生風範。

  咬咬牙,靈兒恨恨道:「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你非要為我枉送性命才甘願嗎?你何以如此蠻不講理!早知如此,我根本不該接近你,還談什麼報恩?!這根本是在報仇!」雙目透出寒芒,她冰冷著聲音,「到此為止!你我互不相欠,今後各走各路!」

  「別……靈兒!」方拓懦急急伸手提緊旋身要離去的靈兒,「你我早無所謂欠抵,為你做的這一切,是我心甘情願,只是……」他聲音中飽含無奈,「只是,你別不理我。」他語氣苦澀,「我沒有錯,更不是蠻不講理,我只是,我只是太愛你了!」

  靈兒愣著身子半天無法動彈,一顆心讓他苦澀的語氣壓得好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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