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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唐婧

  「不知王兄所言之法師是何來歷?」朱佑樘忍不住好奇問。

  「死人向領,」朱佑壬氣定神閒一字字遭出,「甘遊方!」

  *  *  *

  一輪圓月高掛天上,銀光撒滿了宮廷之境,天壇乃燕京皇城中最寬敞的一處廣場,這會兒,人群團團圍簇著廣場中心兩鼎香案。

  圍觀人群以朝中眾臣看熱鬧者居多,其他則不乏宮中嬪妃、力士及太監宮娥們,此外,穿了白皂靴的西廠禁單亦佔了大半,他們的到來雖托詞於庶守防衛,但實是受令於符壽,朱佑壬說得好聽讓張彥嶼有個活路的機會,但卻難保足智多謀的壬王沒有另備一著棋。

  若光只是鬥法,坐在兩鼎香案中一排貴賓席上的符壽冷冷地想,他就不信這世上還有人的法術能贏過可以呼風喚雨的張彥嶼!

  符壽身旁坐著的是朱佑樘、朱佑壬和牧星野及其師妹牧琉陽,牧琉陽身旁則是此次告御狀的於昊和待會兒即將下場鬥法的甘遊方之女甘薔絲。

  官雲飛與于思思也來了,只是他們站在人群裡,擠不過來和於昊照面。

  出乎符壽意料之外的是,朱佑壬只是一臉滿不在乎,笑嘻喀地睇著熱鬧的人群,倒不像是備有暗招的樣子。

  朱佑壬不緊張,雪白著臉猛念佛號的卻是甘薔絲,冷不防她身旁伸過一隻大掌將她冰冷小手裹人掌心。

  「沒出息!」雖已是情侶,於吳卻改不了喜歡嘲笑她的本性,「對自己的爹這麼沒信心?」

  「對方是張彥嶼耶!」甘薔絲瞪著他,「那是個惡貫滿盈的大惡賊耶!我爹雖厲害,卻難免不會著了惡人之道!」

  「既然沒把握,何必一戰?」

  「還不都那該死的朱佑壬出的餿主意!」罵人歸罵人,她卻是壓低著嗓,且還很沒出息地躲在於吳肩後,隔了中間幾個人才敢怒瞪笑嘻嘻的朱佑壬。她是個直腸子的人,對那一肚子鬼胎的男人毫無招架力,向來連正眼都不太敢看的。

  「既然如此,你就安心吧!」於昊搖搖頭,像是看只小耗子似的憐愛睇著身旁心愛女子,「如果主意是出自於你,我反而會擔心,是朱佑壬,那倒不需了。」

  「什麼不需?」她哇哇低叫,「他是咱們死財門的死對頭耶!你怎知他不是故意設計來害我爹的?」

  「朱佑壬是死財門的死對頭?」他一臉不信,「若真如此,他又何必幫華依姣弄了個必死居,還給了她金令牌!」

  「哎呀呀!你不懂!」她又是搖頭又是擺手,「依姣是依姣,我爹是我爹,壓根不同,那傢伙和依姣之間究竟怎麼回事咱們誰都看不懂,你還當他真會好心幫咱們?」

  「他幫不幫都不打緊,這會兒站在場子裡的是你爹甘遊方,旁人誰也使不上力的!」於昊擰緊她手心,雙目是掩不住的溫柔,「現在你能不能暫時停止轉動你的小腦袋,專心看你爹與惡賊鬥法?」

  不專心也不成,隨著人聲揚起,兩鼎香案前分別來了兩人,左邊是由天牢押解出的張彥嶼,右邊則是圓敦敦一臉笑的甘遊方。

  眾人眼前,只見向來雍容自若的張彥嶼披頭散髮被獄卒帶出立於香案前,他斜睨眾人冷冷一哼,心頭暗道:想對付我張彥嶼?先估估自個兒斤兩吧,不說旁人,連當今聖上都讓他刻意留下了毛髮,以便日後有需時可以作祟害之,只可惜,他冷瞥了坐在遠方的朱佑壬一眼,當日未能先除了這壬王,才會留著他一再害了自己好事!

  可他心底自信十足,除了當今皇上朱見深,想來還沒人真敢殺他!此外,他冷冷地笑,他自知生死簿上,他的命還長著呢!

  眾所靜默間,張彥嶼一個伸手,霎時烏雲蔽空,月華無蹤,再一舉掌風狂急驟,沙塵細悍,圍觀之人莫不個個將腦袋縮進了衣襟或裘帽裡,紛紛躲避著這場怪異的邪風。

  這場邪風是張彥嶼為著要對付對面的甘遊方香案所生成的,但怪的是,狂風中,甘遊方香案上的七星蠟與三仙譬、鮮花素果卻文風不動,自成一圈阻隔於那團霸厲氣流之外。

  「學法術為得是普濟蒼生,」甘遊方在眾目睽睽下捏著蒲扇笑嘻嘻地揮了揮,像趕蒼蠅似的氣定神閒,「可不是拿來興風作浪!」

  說也奇怪,不過是搧了搧扇子,剎時間風息砂止,雲破見月,大地恢復一片清寧。

  這下變故讓張彥嶼半天無法消化,片刻後他手中捏訣唸唸有詞,瞬間幾道色光斑斕的氣流一道道向甘遊方招呼而去,未抵其身,氣流轉身變成一頭猛虎、三隻餓狼和五頭怒熊齊向甘遊方頭頂嘶殺而下。

  卻見甘遊方不慌不忙地對著這些猛獸彈了彈指頭,笑道:「生靈原屬山林,可這麼凶神惡煞會嚇著人的,就由在下將它們換個模樣吧!」

  指頭彈下,猛虎變成了梅花鹿,餓狼成了綿羊,怒熊卻成了小白兔,這會兒一個個縮緊了尾巴竄出人群朝山林而奔。

  「你!」張彥嶼首嘗敗績,這才開始對眼前看來並不起眼的胖子起了戒心,死人向領此人他自然風聞過其名,但仗恃著自己法力高強,向來未將其放在心上,這會兒見對方當真了得才暗暗起了懼心,改攻為守,陰冷著眸就持對方出招。

  見對方止下攻勢,甘遊方也不在乎,「閣下勿驚,在下今日來此並沒打算與你來個移山倒誨大會戰的,只是在得壬王指示來與你對招前,在下刻意會過鬼卒探問過閣下陽壽,這才知曉……」

  他呵呵笑道:「論天命,閣下惡貫滿盈早該於十年前斃命,只是後來你用了『化童接壽』法,將那些被你擒去的童女壽命全轉嫁至你命裡,所以當年你之所以要那些孩童,姦殺不過是個幌於,實際上,你要的卻是她們的陽壽!」

  這段話聽得眾人心驚,張彥嶼卻光是冷笑,神情全然無變。

  「邪門歪語,」他哼氣,「口說無憑誰信你?「

  「是呀!」甘遊方歎口氣,「當年那些女童已紛紛轉入六道輪迴,她們死前全讓你消除了記憶,沒人會去告陰狀,而你,也因為怕驟然多出太多壽命遭閻王起疑,所以停了手不再犯案,改至京師另起爐灶,可張彥嶼……」

  他敘了笑,一臉認真,「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凡幹過的惡事就算今生不被索債,來生也躲不過的,即使你做得瞞天過海,這世上,卻沒有永遠的秘密與僥倖!」

  言語間,朗月清風裡,眾人突然聽見一聲聲鐵鏈撞擊聲由遠而近,不多時,民間風俗裡常言之鬼差牛頭馬面帶著鐵鏈手銬腳鐐,竟赫然現身於張彥嶼身後,眾人大氣不敢多嘴又是驚又是懼,奇的是那立於牛頭馬面身前的張彥嶼卻毫無所覺。

  「為了此事,在下刻意上了趟閻羅殿請十殿閻羅徹查此案,日前已將那與你私通的鬼差通事打入受難畜牲道,而現在……」

  明月下,張彥嶼首次臉上出現了驚恐與懼怕,他用力揚緊雙耳,甘遊方的話卻仍一字一字傳入了耳裡

  「不管陽世如何審斷,陰間的罪罰可由不得你遁逃!」

  「不!」他狂叫著,雙目是兇惡的光芒,他兩手高舉,這才發現兩隻鬼差已然分別擒住他的手腕,他用力掙著向甘遊方吼叫,「你們不能捉我走,難道你們不在乎朱見深的命了嗎?」

  「既有法術設下,」甘遊方再度嘻嘻笑起,「自有法術解除,有關此事,不勞閣下操煩,無論當今聖上該有多少天命,可總之,他絕不是命喪於你張彥嶼之手的!」

  「不!」張彥嶼再度狂喊,眼神投向遠方符壽,卻見他急急別過頭,與之涇渭分明劃清了界線。

  死寂氛圍裡除了張彥嶼不服的狂吼,及昏亂的眼神外再無其他聲響異動,可這樣的吼叫並沒持續多久,不多時,眾人眼前一閃,牛頭馬面同時消失了影像,正當眾人只當方才見著物事是眼花之際,卻見狂吼中的張彥嶼沒了聲響,直挺挺僵直著身子,雙手高舉,雙目暴出如骴,卻已然斷了氣息!

  不多久,皇帝寢宮傳來好消息,朱見深已然清醒,除疲倦了點外,身於已無大礙。

  不及朱佑樘、朱佑壬出聲,符壽率先起身在眾人面前怒斥討伐張彥嶼這廝狼子野心竟連皇上都敢加害,當真萬死不足以辭罪!

  慶幸的是,其陽世債已盡,陰世債未了,日後還有得他受的了。

  在眾朝臣及西廠禁軍等人唾罵聲中,毫不受影響的甘薔絲興奮地躍人了父親敞開雙手的懷裡,給了甘遊方一個獎勵的熱吻,在她身後,是含著笑意的於昊。

  雲破月現,這趟趕屍之旅有了個圓滿的句點!

  尾聲

  趕屍之旅雖盡,感情之旅卻剛啟了頭,於昊與甘薔絲這對因趕屍而結緣的佳偶後頭尚有著漫漫人生旅途待行。

  朱見深清醒後羞愧於重用邪佞引禍上門,再因感念于氏一族忠君愛國,雖在民間卻不曾或忘朝廷,對於西廠,雖因著符壽巧言掩飾並無重懲,不了了之,卻還是另賜給了忠義莊一幅皇帝親題「忠義傳家」的匾額,和給了於昊一隻皇賜「直諫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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