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和台灣扯得上關係的就是,我有一對愛好流浪的父母,總愛遊歷闖蕩全世界,當年他們帶著唯一的行李——我,到處旅行,整整過了五年這樣任性的生活,就連在台灣,他們也只準備待上一年而已。
可是,當留在台灣的一年期限已到,我卻不肯走了。
好奇怪,其實我並不討厭小時候——到處認識不一樣的朋友、不一樣的天氣、不一樣的環境的那種生活,因為那代表著我可以一宣買不同形式的新衣,可以重新學習當一個新的米米。
老實說,想留下的原因,我已經記不得了。
據媽咪的說法,當時的我,就這樣緊緊揪住阿睛的衣角,躲在他身後不肯出來。
後來,我的父母只好放棄,把我暫時托孤在赫家,留在台灣生根發芽;至於他們,照樣離開,照樣流浪……但,我並不因此而覺得他們不愛我。
事實上,我很清楚他們有多愛我,所以不願意勉強我流浪,雖然我現在是一個人住在爸爸為我買下的大房子裡,但他們每年郵寄回台灣的愛心玩具,幾乎堆滿家裡所有的空間,我想我很幸福。
至於寂寞,我沒有那個空閒。
因為我身邊有太多愛我的人;隔壁的寒哥哥,雖然現在拍電影很忙,但只要抽空回家,第一個見的人一定是我。
赫爸爸、赫媽媽寵愛我的瘋狂,更是病入膏肓。有時候我幾乎以為,其實我才是赫爸、赫媽的女兒,而至於他們的兩個兒子,應該是寄住在隔壁的陌生人吧。呵呵!
其實,光憑現在我只會說國、台語,剩下大半的法語記憶卻都忘得一乾二淨的好本事,就該清楚,我是不會寂寞的。
還有,阿晴……
隔壁家的阿晴和我同年,只比我大一小時四十分鐘又兩秒喔。
讓我最在意的事情是,每次我幫赫媽媽晾衣服的時候,總會發現不管阿睛的哪一件衣服——冬天的大毛衣還是夏天的短T恤,衣服的下擺,總會有個洗不掉的黑印子,呵呵!
我知道那是怎麼來的唷!
那是我不愛洗手的髒手印,眷戀著阿晴的每一件衣服。
最近,我有個煩惱。
和我一起打工的幾個模特兒姐姐向我問起,總會騎著摩托車來接我下班的阿睛,她們說,他很帥。
害我差點沒暈倒,阿晴哪有帥?
真正很帥的人,明明就是寒哥哥。不然,他怎麼會跑去當大明星,然後常常忙得一年只能回家幾次?
阿睛只是……
阿睛只是……
我說不上來,總覺得阿晴像呼吸,不管我轉到哪裡,總會捉到他的衣角。
其實,以前我的同學、朋友也常常對我說阿晴的事——像是橄欖球隊拿到省冠軍,和日本有交流賽,還有他酷酷的薄唇和笑笑的眼睛……等等,很多很多。
可是,那時候的我不覺得怎樣,她們的話語就像陣風,右耳塞進去,左耳飄出來。
反正,阿晴就是阿晴,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也沒多神氣啊!
但最近,也許是聽膩了,也許是煩了,總覺得追問著阿睛的人好聒噪,像鴨子一樣地令人生氣。我告訴她們阿睛很壞,總沒人相信。
我發現,她們提起阿睛的時候,眼睛裡總掛著愛心。
害我莫名其妙地想生氣,心裡酸酸的,然後很想拿個紙袋乾脆套住阿睛的臉,這樣倒好,誰也看不見他了!
有很多人問我,為什麼阿睛不交女朋友?
奇怪,我怎麼會知道啊?
而且,我幹嘛管那麼多啊,我每天上課忙著偷看數學老師、下課補習要趕著去看法文老師,還要抽空對著我皮夾子裡寒哥哥的照片笑咪咪,很忙耶!哪還有多餘的空閒關心阿晴啊。
更重要的是,阿晴不是整天都在忙打球嗎?
他當然沒空交女朋友啦!
阿睛也不一定就要交女朋友啊。
如果交了女朋友,他哪還有空照顧我?
那到時候,誰載我去打工?
所以,最近我很煩哪……
第二章
「推擠!一、二、三!」
晨間,樹梢還掛著薄露,橄欖球隊一天的練習早已開始。
戴著紅帽子的教練對著十幾個穿著簡單護具的大男孩們喊著,操場上的空氣充斥著汗水的氣味和有力的悶吼聲。
分成兩邊的隊伍,在哨聲下,整齊地互相對峙撞擠,除了突然間……「碰」地,有個心不在焉的隊員被雄壯的練習對手撞飛了一碼遠。
「赫晴鷲!你搞什麼鬼啊?!」教練大步走到被撞飛的那人身邊,劈頭就是」陣痛罵。
「噢……」整個人摔得差點沒脊椎側彎的赫晴鷲,吃痛的五官全扭在一塊了。
「阿晴,沒事吧?」其他隊員紛紛向前。
「背有沒有怎樣?」七手八腳地扶赫晴鷲坐起身。
「學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撞人的學弟連迭道歉,卻不明白自己的力道也沒比昨天大呀,怎麼昨天還不動如山的學長,今天卻弱不禁風地不堪一撞。
「阿保,你是不是太用力了啊?只是練習而已耶……」幾個學長責備地瞪了撞人的學弟一眼,阿晴一直是他們隊上的主將,除非是對手刻意使勁,否則哪有那麼容易被撞倒啊?
「我……我沒有……」阿保學弟百口莫辯。
「別罵他,和阿保沒干係的,是我自己不好,我沒注意他撞過來了。」脫下護帽,赫晴鷲連忙搖手解釋。
教練狠狠地朝赫晴鷲的腦門重捶一記。
「你搞什麼鬼?!甚麼叫做【沒注意】!?晨練還給我鬼混!腦子裡在想甚麼?眼睛在看哪裡啊?連個一年級的學弟都能把你撞出去,虧你還是我的左前鋒哪!要我說過多少次,橄欖球是個危險的運動,一分精神都不能少,就連練習也不能掉以輕心,而你,身為學長,卻領頭當壞榜樣!」
「教練,對不起。」
表現向來優異的赫晴鷲,第一次挨教練罵,他難過地垂下頭。
」這句對不起我不需要!你給我滾到場邊去反省一下。驥莫,上來替阿晴的位置,下午的比賽你上場,他坐板凳!」教練冷著臉,不多看他一眼。
「甚麼?教練……」其他隊員倒抽一口氣,只不過是練習而已啊!
「幹嘛?質疑我的決定嗎?」教練環顧大家。
「教練,少了阿晴,我們實力會差很多……」隊長斗膽代表眾人發言。
「你以為這傢伙現在的樣子在場上會有多好的表現嗎?這幾天練習時心不在焉,滿腦子胡思亂想的,像這樣的傢伙,我能讓他上場嗎?哼!我的隊上不需要會分心的人,任何人都不會是例外!如果不把打球當回事,就不要出現在這裡!」
「可是……」隊長還試圖挽回,因為教練一向疼愛赫晴鷲啊。
「少廢話!還不快回去練習?怎麼,下午的比賽不想比了嗎?」教練一吼,所有人只得紛紛回到原來的練習位置上。
「怎麼樣?你也不服氣嗎?」教練雙手交叉在胸前,盯著赫晴鷲。
對赫晴鷲而言,陣前換將對他來說是種屈辱,牙用力一咬!「我沒有理由不服氣,教練說得很對,是我自己不夠用心在球場上。」
「那就去旁邊坐,仔仔細細想清楚,只一個分心,就足以讓你付出多大的代價,想想看你煩惱的事值不值得,等你想清楚了、弄明白了,再回來。」
教練稍稍平息慍火,因為對這孩子有很多期待,所以才會更加嚴厲地責備他。
「是,教練!」
捏緊手中的帽子,赫晴鷲挺直了背脊往場邊走。
「美淑!」教練喊著球隊經理,「提桶冷水給那傢伙冷靜冷靜腦子,看看他睡醒了沒!」在球場上,即使心裡偏袒哪個球員,也必須做到絕對公平。
在夥伴們同情的目光追隨下,赫晴鷲頹喪地把身子用力往木凳子上一摔——可惡!心情鬱悶得想尖叫,
「阿晴。」余美淑沒有真的拿桶水來潑他,只是溫柔地遞給他一條冰毛巾。
「謝謝……」接過毛巾,赫晴鷲往自己臉上一抹。
「你知道,教練他……」美淑跟著在椅子旁坐下來。
「我知道,與其說是處罰我,他其實是怕我會在比賽時分心,反而受更大的傷害。」他問聲。
「知道就好,全隊他最疼的就是你。」
緩緩一笑,余美淑側著臉凝望起閉上雙眸的赫晴鷲,捲翹的長睫毛替他遮蔽了些許白晝的陽光,在他年輕的臉龐上斜灑著陰影……突然之間,他向來俊朗的形象染上些許憂愁。
「阿晴,時間過得好快,你已經二下了,也變成隊上的主將了。」
「對,三年級的學姐你,也該退休了。」
赫晴鷲沒睜開眼睛,只是仰頭靠著椅背,彎著唇角,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美淑開玩笑。
「討厭!幹嘛老提醒我啊?我知道啦,現在三年級都在拼考試,根本很少來練球,就剩下我這個老經理還巴著這個位置不放,害你們沒辦法招募新的漂亮學妹進來。」
美淑語氣輕鬆地開著玩笑,眼底卻藏著一絲惆悵——他,始終沒看出來,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