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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雲石

  一位師兄問道:「師妹,真的是於磊救了你?人家叫他萬里無蹤,沒幾個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徐蘋回答道:「他武功那麼好,錯不了的。試想,當今江湖,有誰能擊退王棠?」

  此語一出,眾人皆信服了。因為就算是翱天派的掌門徐國梁,在過去幾次交鋒,也不過與王棠打成平手,或是彼此負傷而歸,放眼天下,能與這兩大高手匹敵者,少之又少。

  在長輩的詢問之下,徐蘋把當時的情形說了一遍,唯獨省略她和於磊露宿山野的那一段。眾人全議論紛紛,既讚歎於磊的好身手,也不忘商量應付王棠的對策。

  徐蘋接著向父親告退,來到後院弟弟徐晨的書房。

  徐晨今年八歲,母親意外身亡時,他才六個月大。徐蘋長姐如母,除了照料幼弟的生活外,幾年來,她念多少經書詩詞,就如數教他多少,學了劍法,也能指點他一些基本功夫,姐弟倆感情十分深厚。

  徐晨正在桌前唸書,兩雙小腳高高地懸在椅子上,一見到徐蘋,立刻高興地跳下地,「大姐,總算看到你了,你不在的這些日子,我可是照你安排的功課,背了好幾篇書,你要不要聽啊?」

  徐蘋拍拍他的頭,「晨弟,難得你過年還在唸書,去找阿松、小圓、花妹玩耍吧!」

  「不要!大姐,我就是等你回來考我背書嘛!」徐晨將書卷塞給徐蘋,滔滔不絕地背了起來。

  徐蘋坐下來攤開書,微笑地聽著。她仍有些疲倦,眼前的方塊字好像成了一塊塊磚頭,慢慢堆起了一座文字構築的城牆,文字又排列變化,聚成了濃密的落腮鬍子,還有一對深邃的眼眸。

  徐蘋由清脆的童音中驚醒,徐晨仍愉快地背書,書上的文字也依舊整齊排列,她不禁暗罵自己:見鬼了。

  「很好,背得一字不漏,你這幾天就休息吧!反正關先生放年假,也不用上課,做大姐的我總不能折磨弟弟。」徐蘋合上書,起身牽著徐晨的手,「快中午了,我們去吃飯。」

  「大姐,你是不是很厲害?每個人都說你打敗很多人,為我們翱天派爭光呢!」

  徐蘋還是摸摸他的頭,「沒有的事,以後就看你了。」

  的確,她現在的所作所為,不只是為父親分勞解憂,也是為年幼的弟弟鋪路,總有一天,父親會將翱天派的掌門傳給他,她一定要幫弟弟打好根基,無論是他個人的武功學養,或鉅細靡遺的派中事務,有朝一日,能看到徐晨傳承父業,她就心滿意足了。

  ☆  ☆  ☆

  冬陽難得露臉,徐蘋不想白白辜負難得的暖日,便來到院子裡,坐在石桌邊曬太陽。

  「蘋兒,不回房休息嗎?」徐國梁來到她身邊,也在石凳坐下。

  「爹,我不累,曬曬太陽才不會手腳冰冷。」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徐國梁望著身子略嫌單薄的女兒,「今晚叫廚房給你補一補。」

  「謝謝爹。爹,您不回去打個盹兒嗎?」

  「爹跟你一樣,出來曬曬太陽。對了,剛才李傑跟我說,他帶晨兒他們到西郊放風箏,要你放心。」

  「哎呀!這種小事怎麼也向爹報告?直接跟我說就好了。」

  「蘋兒,爹知道你乖巧懂事,替爹分了不少工作。」徐國梁語重心長地道。「你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爹不忍看你再為翱天派奔波,耽誤青春。晨兒也八歲了,讀書練武都有夫子和師兄在照料,你放下心,好好準備嫁人吧!」

  「爹,您怎麼說這麼見外的話?照顧弟弟是我的本份,他學得好,就能順利接班,以後爹就可以放心養老。」

  「你有這份心意,爹就滿意了,女兒家還是要嫁人呀!」

  「我還不到成親的年紀嘛!」

  「呵!你看你堂妹,如今都生了兩個兒子,你還不嫁嗎?」

  徐蘋撒嬌著,「爹!那是叔叔太早把妹子嫁掉。好吧!就算您要把我嫁出門,可要去哪兒找個乘龍快婿?」

  一句話把徐國梁難倒了。這幾年來,上門提親的人絡繹不絕,徐國梁並非有意留女兒在身邊,但他認為自己的女兒容貌秀麗、能文擅武、機敏能幹,因此在挑選女婿時難免嚴格,而無一滿意。

  徐國梁拍桌道:「看我這個老糊塗,真是誤了你的青春。不行,不行,今年一定要把你嫁出門。」

  「爹!您非得趕我出門不可嗎?」

  「爹怎捨得趕你出門?爹是心疼你,不忍教你一個姑娘家涉身江湖。王棠近年來愈形乖戾,我早就吩咐大家要小心,自然要你更加小心。還好這回於磊救了你,他日相見,做爹爹的定要好好答謝他。」

  「下次我會小心的,請爹放心!」徐蘋又道:「爹,您知道嗎?王卓立想化解六世恩仇。」

  徐國梁輕歎道:「翱天、嘯月兩派的複雜情仇,是不可能輕易去除的。也難為王卓立的苦心,聽說他知書達禮,不常參與嘯月派的事務。」

  徐蘋想到了王卓立的憂鬱神色,又問道:「我們兩派同出一家,又怎會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

  「唉!武學助人,也能害人。」徐國梁追想百年前,「兩派的開創祖師本是一對論及婚嫁的師兄妹,我們的祖師爺徐千山就是那位師兄,誰知道有一天他們為了一式劍招起了爭執,經過反覆討論演練,還是不得其解,祖師爺閉關苦思半年,冷落了未婚妻師妹,好不容易想出『翱天貫日』一招,誰知一出關,才發現師妹無法諒解他,早已另嫁一位對她傾心的師兄。

  「祖師爺憤怒傷心,一劍殺了那位師兄,使得師妹對他更不諒解,帶著身孕,另創嘯月派,以『嘯月破星』對付咱的『翱天貫日』,六代仇怨就這樣累積下來。」

  徐蘋聽了,為嘯月派的祖師婆婆悲歎不已,原本一件良緣,竟演變成破碎的悲劇,不知兩位開山祖師是否抱著不解的憾恨,鬱鬱以終呢?

  徐國梁笑看女兒,「瞧你,又在為先人難過了。過年期間,放放炮竹,送走舊歲,忘了這些江湖恩怨吧!你在外頭跑了了兩個月,趁過年好好休息。」

  徐蘋悶悶地回房,心中縈繞不去的,還是那位由愛生恨的師妹,以及悔恨終生的師兄,何苦呢?

  ☆  ☆  ☆

  正月十五之前,依然是年節的熱鬧景象,徐蘋在家休息數日,閒得發慌,便集合了翱天派的小孩兒,帶他們出遊城東的清心潭。

  一時之間,十來個小娃兒,個個新衣新帽,揣了糕餅糖果,興高采烈地跟在徐蘋後頭。

  平時,這群小童的武功就是由徐蘋教導,她不在的這兩個月,換了一個師兄來代班,那個師兄越兇惡,大家就越想念美麗親切的好姐姐,是以知道徐蘋要找他們出去玩,莫不爭先恐後,差點連爹娘都不認了。

  來到清心潭,徐蘋帶領小朋友游過附近的林國奇石,走過潭邊小徑,找到了一處涼亭歇息,徐晨等幾個小男孩好動,吃完餅乾便四處奔跑。

  「別走遠了!」徐蘋忙喊道。

  「大姐,我們去看釣魚。」徐晨興奮的說。

  徐蘋嘀咕著,潭水都結冰了,能釣什麼魚?順著徐晨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在夏日畫舫穿梭的拱橋之上,有一人站在最高處,垂下一條線繩,拉拉扯扯的,隨即從冰上缺口拉出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魚。橋上岸邊圍滿了看熱鬧的遊人,隨著魚兒的上鉤,眾聲叫好。

  那人將魚丟到橋上,隨即有人搶了去,他也不管,又垂繩下釣。

  原本在涼亭的女童也帶著祈求的眼光,「姑姑,我也要看釣魚。」

  「看魚魚!」兩個話還講不清楚的小女娃,使勁地搖著徐蘋的手臂。

  徐蘋不由得起身笑道:「走吧!去看釣魚,花妹!靠岸邊走,不要跌到水裡。」

  潭上結冰看似堅實可行,但是,前年這裡才發生小孩踩破薄冰的墜潭意外,所以徐蘋格外盯緊每個小孩的行動。

  徐晨一馬當先,仗著身形矮小,搶到拱橋上的釣客身邊,雙手攀在石欄上,伸頸向下探望,旁邊的大人和小孩也是互相推擠著。徐晨被擠得沒有立足之地,跳起雙腳,半個身子幾乎懸在橋欄外,徐蘋遠遠見了,正想出聲警告,這時幾個大人又往前推擠,於是,她眼睜睜地看到徐晨的小小身子往外掉。

  「晨弟!」徐蘋心魂俱裂的喊。

  電光火石之間,橋上鉤客長身一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抄,大手挽住了徐晨下墜之勢,在眾遊客的驚呼聲中,又見他們一大一小就要跌落冰潭之上。那釣客從容不迫地,以單足在薄冰上輕輕一點,隨之又拔身而起,如鷂鶴輕翔,利落地落回拱橋上。

  遊人看得目瞪口呆,忽然有人鼓掌叫好,「好身手!好身手!」眾人這才從他神乎其技的驚歎中回過神來,紛紛拍手致意。

  徐蘋趕到拱橋,三魂六魄已嚇去一半,見徐晨平安無事,忍不住抱住他哭道:「晨弟,不要嚇大姐啊,萬一你有什麼意外,我要如何向爹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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