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藥材豐富,也有人專種珍奇的藥草,這幾年,一些只有『薛氏仙藥譜』才見到的藥草,都是從那兒運來,數量不多,非常珍貴。」
「四川?」
「我們也是跟那裡的藥商買的……」話未說完,於磊已颯然而去,薛大夫鬆了一口氣,又喊道:「下一個!」
四川,也是於磊出生的地方,他已經很久沒回去了。
那時他總以為,若是徐蘋投江,必然飄到下游,所以他拚命往下游找,卻完全沒想到逆流而上過三峽尋人,即使後來也曾上四川尋過,卻已經錯過第一時機。
這丫頭!當年她不要他進政陽城,不也故意往反方向的山上跑嗎?
聽說成都府之西,有幾座山專產藥材,於磊往山裡去,一路山霧縹緲,古木參天,越往裡頭走,果然越有靈山仙氣。山有靈,草木也成精,成了養生救命藥方。如果人住在裡面,是不是也能成仙?於磊笑著,他倒是想在此地隱居,修身靜心。或許,與心愛的人共度神仙生活。
是否能找到徐蘋,他沒有把握。找不到又如何?心底傷口結了疤,再添一刀也無妨,那道傷疤不像胸口那條長疤隨時間而淡平,反而是愈結愈厚,堆積心上,卻也不再怕傷害。
但要真正回復以往的灑脫不羈,是不可能了。
問過路人,知道裡面有幾個小村落,也散著多戶山中人家,要從何尋起?
那就一座山一座山找吧!也當做是漫遊仙山。
但是這趟漫遊卻暗藏殺機,於磊知道身後有人跟蹤,但一察覺那幾個人武功平平,他也就不放在心上。
於磊依照路人的指點,來到一處山坳,天色已黑,但仍看不見任何村落,他懷疑自己是否走錯路,不過,即使找不到村落也無所謂,他向來是露宿慣的。
正要生火休息,那三個跟蹤的人出現了,朝他冷笑道:「萬里無蹤,你自投羅網,你的死期到了。」
於磊站起身,看到他們後面來了一頂大轎,再後頭跟了數十名徒眾。
大轎放下,下來一個中年男子,「於磊,我要為前任刁掌門報仇!」
於磊沉靜地笑道:「我道是誰呢?那麼大的陣仗來迎接我,原來是要為岷江派的大淫蟲掌門刁森報仇。」
現任岷江派的掌門賴貴怒道:「不准你辱罵前任掌門!」
「他不死,哪輪得到你坐這個位置?」
賴貴聽了,臉色陰晴不定,自從刁森死後,岷江派內部為了搶奪掌門之位,各人無所不用其極,花了兩年,好不容易讓他奪了,當然要讓門人心誠悅服,於是便打著為刁森報仇的旗號,以收攏人心。
「於磊,你胡說什麼?」
於磊見來者不善,右手摸向匕首,「我只是實話實說。」
賴貴道:「你還不知死活!從你一踏入成都府,就進了我岷江派的範圍,教你插翅也難飛!」
「所以你就故意引我進到這座荒山?」
「算你聰明,不會死得不明不白。」
「在城裡不敢動手嗎?是不是你們功夫不行,非得到山裡來佈置陷阱,才殺得了我?」於磊嘴角浮起一抹譏笑。
又被他說中弱點了,賴貴恨得牙癢癢的,大喊道:「兄弟們!為刁掌門報仇!給我上!」喊完了立刻躲到轎後。
眾們人大聲喊殺,紛湧向前,少說也有三、四十人。於磊不怕人多,他鎮靜的,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面對這群烏合之眾,他還是可以全身而退。
連續打倒十餘人,身手正使得淋漓酣暢,忽然之間,全身失了內力,手腳不聽使喚,原是打出一拳,反而被對方的大刀所傷。於磊一驚,暗自運了內力,全身竟是虛軟無比,絲毫提不起勁道。
有人喊著,「發作了!終於發作了!萬里無蹤不行了!」
賴貴從大轎後神氣活現地走出來,「嘿!於磊,是不是全身無力呀!」
於磊勉強繼續接招,「你施毒?」這才發現連講話都很費力氣。
「呵!也不是什麼毒藥啦!你忘了這裡處處是稀奇古怪的藥草嗎?我們岷江派拳腳功夫可能稍差,但在調劑製藥方面,可是行家哩!」
於磊努力回想,就是不知何時著了他們的道。所幸他的招式詭奇,即使沒有內力,也能嚇嚇岷江派的小子。
賴貴又道:「教你知道我岷江派的厲害!今早你問路的時候,那人在你身上彈了一些粉末,無色無味,你吸了一天,不發作也難。」
於磊努力避開險招,多少年江湖凶險,今日竟為了區區迷藥而命喪深山嗎?
是自己太疏忽了。不,不能認輸,他握緊匕首,招式更加令人難以招架,只是招招都是沒有力道的虛招。
又有人怪叫著,「掌門,不行啦,萬里無蹤還是很厲害!」
賴貴一閃又躲到大轎後面,「他沒內力了,怕什麼,哎喲!你們往前殺啊!笨蛋!笨蛋!」
眼見弟子不敢殺敵,賴貴使出法寶,「天羅地網!放!快放!」
八名弟子手持漁網凌空而降,於磊應付地面不及,忽然天上飛來一頂網帳,就往他身上罩去,而他竟連移身閃避的力氣也沒有,連頭帶身被兜了起來,緊緊束起。
賴貴雙手橫在胸前,又是趾高氣揚地站到大轎前,「於磊!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來人,一人刺一刀,再割下他的腦袋回去祭刁掌門!」
於磊在網內做困獸之鬥,網眼兒細,越掙扎纏得越緊,更何況他最後一絲力氣已失,全無反抗的能力。而剛才被砍中數刀,傷口還湧著鮮血,染江了泥土,這次,他真的死定了嗎?
萬里無蹤,俠客末路。於磊覺得身上刺痛,無數的刀劍穿過網眼,往他身上猛刺,血一直流,氣一直散,他的意識逐漸昏迷……
好像聽到刀劍相擊的聲音,頭頂上有揮劍的風聲,身邊有逃跑的腳步聲,還有慘叫聲……
他聽不到了,只感覺有人背起他,他聞到了淡柔髮香,一波又一波,蕩進了他暈沉的心。
☆ ☆ ☆
昏昏沉沉的,不知身在何處,只覺遍體疼痛,睜不開眼,也開不了口。
好像有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敷在身上痛處,痛楚頓時舒緩!一處處傷口皆被按敷,全身冰冰涼涼的,刀劍刺身的火灼感也消失了。
又好像有人在餵他喝藥,慢慢地,一匙一匙地喂,藥溫味甘,而他的生命力也漸漸回復。
忽然,一雙輕軟的指頭,劃上了他胸前的長龍,由上而下,由下而上,來來回回,輾轉悠遊,手指頭繞過了新傷口,柔柔撫觸他的身體,身上有熱水滴落,一滴、雨滴,墜落不止,淚水流到了他的胸,滑進了他的傷口,是刺痛,也是心疼。
就要死去了,如果蘋妹已死,那就讓他盡速歸去,好在黃泉與她相會;如果蘋妹是生,那就讓他再見她最後一面吧!
蘋妹!蘋妹!你在哪裡?磊哥好想你!
身乏心痛,他欲睜眼,眼皮上似乎朦了一塊帕子,他想伸手去揭,有一隻手拉住他的,輕緩地放回身邊,然後,是熱湯流進他的口裡,溫了他的胃,暖了他的身。
他再度失去知覺。
不知睡了多久,悠悠轉轉,到閻羅殿前兜一圈,他又回來了。
自己竟睡在一個山洞中,身上蓋著一條被子,身下是厚厚的褥墊,下頭還有乾草隔開濕氣。於磊緩緩地坐起身,洞口正透著日光,是大白天,但是,他昏迷多久了?
低頭一看,他穿著一件乾淨的衣服,大小尺寸剛好,猶透著新布料的味道,他不記得包袱裡還有這一套衣裳啊!
解開上衣,傷口不是纏著布條,就是貼著膏藥,已經不那麼疼痛。荷包仍掛在腰間,好像也被洗去血跡了。
有人救他!
他又記起夢中的感覺,似夢似真,在這荒山,是誰救了他?
被褥旁擺著一個籃子,他伸手掀了,是一鍋熱騰騰的粥,還有幾碟可口的小菜。
他想站起,卻是欲振無力,只好安分的坐下。由於肚子飢餓不已,他便按捺不住地將飯菜吃光。
吃完飯,枕邊有一壺水,他喝了兩口,心想這個救命恩人總會再來,他就在這裡等他吧!
盤起腿,調勻氣息,練了一套內功心法,身體仍虛,於是他又躺了下來,被香褥軟,他有多久沒睡在這麼舒服的被窩裡了?
好夢酣甜,好像有人躡手躡腳走進洞裡,放下事物,拿走空籃,又踩著細碎的腳步匆忙離去。
於磊一驚,醒了過來,問道:「是恩人嗎?」他坐起身,果然又聞到了熱飯菜的香味,「請恩人出來相見。」
洞口探進了一顆小腦袋,眨著黑亮的眼看他。
是小孩!不可能是小孩救了他,「小朋友!是你送飯菜來的嗎?」
那個小男童又探進半個身子,目不轉睛地看他,沒有說話。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你的爹娘呢?」
小男童見於磊始終不動,安坐在褥上,應該不是危險人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