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蘋橫劍在前,「你別走,我要為我爹報仇!」
是不是殺了王棠,就可以故意忘記他是於磊的生父?萬里無蹤,你不是無父無母嗎?我不是自由自在嗎?為何牽扯出這段身世緣由?原來,不能隨意愛上身世不明的浪子,她錯了,不該愛,從來就不該愛的,而她竟然愛得如此深刻,甚至還和他成親了。
王棠笑著,並不捨劍,「來報仇吧!」
徐蘋語氣如冰,「翱天派有多少條血債,我就向你砍多少劍!」
一劍砍出,「噹」的一聲,竟是於磊出劍擋住,好大的力道!震得她虎口作痛,也震得她柔腸寸斷。
她的心亂了,從來不曾這麼亂過,忍著手上的痛,不願再看到於磊,又是往王棠的要害刺去,見他不回手,她就把這個惡貫滿盈的大壞蛋殺了吧!
劍勢疾猛,充滿了恨意與無奈,驀然,旁邊又是一劍擋住,同樣以疾猛的力道格開她的劍。
那劍擋得又又快又急,劍氣剛烈,一下子收勢不及,竟直直地刺進了她的大腿。
「蘋妹!」於磊誤刺徐蘋,驚叫一聲,慌忙棄劍,就要上前扶住她。
血流如注,心亦淌血,徐蘋再也承受不住,擊劍亂揮,哭道:「不要過來。」
他曾說,他要為她挨刀,但是,今日他不但沒有為她挨刀,還刺她一劍,
這一劍,刺痛她的心,也斬斷了他們的夫妻恩情!
「蘋妹!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傷你的。」於磊焦急慌亂,他怎能傷害心愛的妻子?他怎能讓她陷於痛苦矛盾中?「你流血了,讓我看看……」
「走開!」眼淚也像那漫開在裙上的血漬,「你不要我殺他吧!你們是親生父子,我算得什麼?不相干的人罷了!」
「你是我的妻子……」
「妻子再娶就有,親生父親只有一個。」徐蘋想到了屍骨未寒的父親,「我的親爹也只有一個啊!他死了,被他害死了!」她顫抖地指著王棠。
陶青衣感慨,年輕時候的一筆糊塗帳,竟也牽累下一代跟著受苦,她心生愧疚,「徐姑娘,不關於磊的事,是我的錯啊!」
「你沒有錯,錯在我們不該相識,我和於磊、我和洞庭雙雁,全都不該相識……」徐蘋十分激動。
「蘋妹,不要這樣。」於磊的心又疼了,早知身世如此,他何嘗希望揭開?
無知無覺,是不是會更快樂?
「走開,你們……」徐蘋環視周圍諸人,一一看過陶青衣、蘇臨淵、王棠、還有她難割難捨的於磊,相愛至深,卻是不該愛的人,蒼天啊!你是如何作弄人間?擺錯了棋譜,也點錯了鴛鴦,癡癡迷迷,讓人走入了絕境啊!她的心絞痛著,幾欲撕裂,長劍一拋,大聲喊道:「我恨你們!」
她回頭往農舍跑,推開站在門口驚詫的徐晨,進了門,用力關上。
於磊慢了一步,擂著門板,「蘋妹,蘋妹,我無意傷你,你讓我進去。」
裡頭只有哭聲回應他。
「蘋妹,是我不小心,讓我看看你的傷。」
自己的行為,怎能不讓她誤會?在她刺向王棠那一瞬間,他閃過的念頭是不能殺,所以,他才連續擋了她兩劍。可為什麼不能殺?是因為王棠是他的親生父親嗎?
他憤然回頭,望向王棠,此時落日隱沒,天色成了的灰,王棠站在混沌中,身影孤傲,只聽得他道:「還有人要殺我嗎?」
於磊捏緊了拳頭,全身發抖,這人……這人竟是生他的父親?他不相信,他也不願相信,可是他擋徐蘋那兩劍,卻說明了他的相信。
沒有人理會王棠,王棠自顧自地乾笑兩聲,「沒有人要報仇了嗎?哈哈!第七代結成兒女親家,注定這一代就要消泯仇恨!」他喊了遠處的弟子,牽來坐騎,上馬離去,一行人漸行漸遠,還不時傳來他的笑聲,「消泯仇恨,日月同光!」直至聲音消失在黑暗中。
於磊目送王棠,久久呆立著,手指骨節掐得咯咯作響,指甲也刺入掌中,滲出鮮血,徐晨看了驚恐,叫著,「姐夫!」
姐夫?是了,他是徐晨的姐夫,也就是徐蘋的丈夫,他和蘋妹立過婚盟,他與她,才是要相守一生的伴侶啊!
他又轉身敲門,裡頭還是沒有回應,他又喊著,「蘋妹,不要這樣,你還是我的妻子……」
蘇臨淵臉色一變,「糟,沒有聲音。」他與陶青衣繞過屋子,欲到屋後窗邊一探究竟。
於磊腦袋一空,是發生意外了嗎?她流血過多死了嗎?毫不考慮地,立即撞破大門,一片薄板輕易被撞開,他進了屋,踩到木屑破片,也踩到地上的濕滑。
屋內黑暗濕冷,沒有氣息,只有徐國梁的遺體躺在床上。
於磊急急點了燭火,見到床榻前的血跡,滿滿的濕紅,是徐蘋跪在床前所流下的吧!可是……她人呢?
奔到前夜溫存的小房間,也是查無影蹤,「蘋妹?你在哪裡?」
蘇臨淵在屋後窗外道:「於兄弟,她走了。」
「什麼?蘋妹走了?」於磊身子探出窗外。
陶青衣稍微傾身,用火折子照出地上幾個腳印,旁邊仍有點點血跡,「徐姑娘從窗子走了。」
於磊大驚,立即翻出窗外,走?她可以走到哪裡去?她的歸宿,她要走到何處?!
他搶過陶青衣手上的火折子,飛步疾奔。天太黑,他不時彎下身察看腳印,迤邐綿長,來到了江邊。
江邊漆黑一片,冷風颼颼,哪有徐蘋的影子?於磊大叫著,「蘋妹!蘋妹,你在哪裡?」
風聲呼嘯,嗚咽地回答他。
江畔足跡凌亂,濕泥窪洞也漾著血水,是她在這裡彷徨哭泣嗎?她流了多少血?多少淚?她受了傷,跑不遠的,四顧蒼茫,無影無蹤,惟見長江奔流無語。還是……還是她已經投江?
「不,蘋妹,快出來啊!」於磊一遍遍地朝江面喊叫,熱淚滾滾而下,心如刀割。傻丫頭!你怎可尋短?你怎可棄磊哥而去?你說再也不會離開我的啊,我們要一起看月,一起生活,你怎忍離開我?
他大叫一聲,即要投入水中尋人。
洞庭雙雁趕到,陶青衣憂急地道:「你……做什麼?」
於磊吶喊道:「蘋妹不見了,她一定投江了,我要去找她!」
陶青衣道:「江水湍急,你下去很危險。」
蘇臨淵亦道:「是的,徐姑娘不一定投江,青衣,你沿著西面尋去,我往東邊找,於兄弟,你在附近搜尋。」
兩人各自離去,於磊站在江邊,急得團團轉,心緒全亂,淚眼看天,幽黑的天際能告訴他答案嗎?
造化弄人,命運天定,相識是為了分開嗎?但曾刻骨銘心,除非挫了他的骨,撕了他的心,化做肉屑灰燼,或許才能稍稍解開他的深深愛戀吧!
他還是躍入大江,想要在波濤中尋回愛侶。但是,春寒料峭,風大浪急,一個個大浪湧過,他在水中載浮載沉,什麼都看不到、抓不著,更遑論尋人了。
即使水性再好,也搏不過命運的風浪,於磊在水裡游累了,濕淋淋地爬上岸,失魂似地在江邊來回遊走,天太暗,看不清前景,尋不著伊人。
風吹身冷,心也冷。
☆ ☆ ☆
一個月後,還是找不到徐蘋,沒有蹤跡,也沒有屍體。
於磊終日在江上尋找,潛水、打撈、詢問船家,沒有人看過她,也沒聽說有人投水。
幾次到官衙認屍,於磊皆是快慰地離開,不是蘋妹,就表示她還沒死,可是?她又在哪裡?
洞庭雙雁亦到處打聽,仍找不到徐蘋。
每到夜晚,於磊總坐在門外癡癡望天,直到夜深了,才由陶青衣勸回房。
他們葬了徐國梁,這日,洞庭雙雁帶著徐晨向於磊道別,「我們帶晨兒回湖南老家休息一陣子,也該給晨兒上學,教他功夫了。」
於磊道:「有空我會去探望你們。」
蘇臨淵道,「我們也會留意尋找徐姑娘。」
於磊落寞地道:「還請前輩幫忙了。」
徐晨拉著於磊的手,抬頭看他,仍是崇拜的眼神,「姐夫!大姐一定沒死,她最愛管教我,如果她死了,早就到夢裡來唆唆了。」
於磊露出難得的笑容,拍拍他的頭,「傻弟弟!要聽義父、義母的話喔!」
陶青衣道:「你放心,我們會照顧晨兒。」
於磊看著她的溫婉容顏,想到這此百子來她對他的呵護,孺慕心起,終於生澀地叫了一聲,「娘!」隨即跪落磕頭。
陶青衣扶起了他,含淚笑道:「孩兒,要保重身子。」
四人依依不捨地道別,各自踏上自己的道路。
又一個月,城裡傳出消息,王棠死了。
江湖有各種傳言,說是王棠殺人太多,厲鬼索命;有的則說是思念獨子過度,悲傷而絕;也有的說是他良心發現,以死贖罪;還有的說是他與錦衣衛鬧翻,被暗中做掉。嘯月派弟子則傳說,掌門夜夜練劍,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