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夢蝶體會汪母的心情,安慰道:「現在的舜國跟過去的他已經不一樣,我想他是走出陰影了。」
「夢蝶,你還會怨他嗎?」
她搖頭道:「當我再重新踏入汪家時,早無怨了,而等到舜國突然回來,又留下我和少暉,我們三人的情分就變得更鞏固了。」
「哇,姊,你該不會是說你們三人還在談三角戀愛吧?」何夢虹大驚小怪道。
「小丫頭,別胡說八道!我和舜國只是純友誼啦。」
「其實我倒是滿希望你再做汪家的媳婦。」 汪母企盼道。
何夢蝶忙道:「乾媽,那不過是名分的問題,我現在住這裡,不等於跟以前一樣,您不要再給我壓力好不好?」
「嗯,對!我支持我姊的做法。」何夢虹附和幫腔。
「唉,我只是說一說而已啦!」汪母不便強求,掩飾道。
「汪大哥若不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他可以發掘人生還有很多有意義的事,像我以前也曾經很閉塞、孤僻,怪爸媽沒把我照顧好,後來姊姊一再鼓勵我,我也結交了不少真誠幫助我的同學,所以,我可以說比正常人還勇敢堅毅,只是有時會害羞點。」
何夢虹說出自己的體驗,她算是一個心智成熟的殘障人,自認不會被困境打倒。
「你們姊妹都很堅強,舜國和少暉應該汗顏當初對你所做的事。」汪母再度替兒子們向何夢蝶致歉。
「乾媽,那些事都過去了,不要再提了好嗎?」
「好、好!以後我們只談輕鬆愉快的事,只談寶寶,讓你安心的生下孩子。」
何夢虹忍不住道:「伯母,瞧您盼孫子盼得兩眼都發亮了。」
汪母在何夢虹的調侃下,只有咧嘴一笑。
而何夢蝶唯一的希望是魯少暉和汪舜國趕快回國來陪她,挺著漸漸凸起的肚子,每天開車上下班,她愈來愈感到駕駛座顯得狹窄了。
她每兩天必定和魯少暉通電話,瞭解他身體狀況及業務處理的情形。
今天,她照往常時間撥電話過去,可是,電話響了好久,正欲掛斷重打,有人接了。
是個女的,嘰哩呱啦講了一大堆法國話,她一句也聽不懂,就悄聲掛了。
頓然無措的感覺籠罩著她,為什麼魯少暉沒來接電話?發生了什麼事?或是他忙得忘了時間?
接下來連續兩天,她始終沒找到魯少暉,而接聽電話的總是那個法國女人。
她開始著急了;是不是魯少暉病倒、住院了?還是發生什麼意外?
家中三個女人全都因這檔子事心焦如焚,又無從聯絡,急得坐立不安。
「唉!這兩個男人簡直像小孩子,一出門就忘了家。」汪母抱怨著。
「嘿,他們會不會碰上熱情的法國女郎,玩得樂不思蜀了?」何夢虹眨眼聯想道。
「夢虹,這時候你還有心情開你姊姊的玩笑、說風涼話!」
「我曉得姊姊不會在意的,我肯定兩位大哥不是那種人,才隨便逗逗姊姊的。」
何夢蝶笑笑不作答,她不是一個心胸狹窄的人,雖然情人眼裡容不下一粒沙,但那是魯少暉對自己曾有的顧忌,如今他的身體趨弱,即使心有餘也力不足;再者,他在法國那麼多年,都沒沾染拈花惹草的習性,她相信他也不會在此時去風騷的。 至於汪舜國更不用講,他絕對不會、也無法去風流快活的。那麼,到底是發生什麼事,在沒有預警之下,兩個男人就消失無蹤了呢?
「會不會被歹徒綁架了?他們這次拆夥,一定可拿回不少錢。還是和合夥人起了衝突,錢分不清?」 何夢虹又聯想到事情的可能性。
汪母與何夢蝶一聽,似有可能,不禁心亂如麻,十分不安起來。
「如果真是這樣,怎麼辦?」 汪母焦急道。
「夢虹只是假設,我想應該先求證再說。」
何夢蝶深吸一口氣,定下心來思忖著。
她考慮半晌,決定透過畢哲宇在法國的畫家朋友來查詢這件事。
「嘿,這兩個人都曾經跟我有過節,你居然跑來要我去尋找他們的下落?」
「哲宇,我拜託你!看在我們交情不惡的分上,幫個忙。」此時的何夢蝶不得不放下身段,低聲哀求;尤其是她和他已無合作關係後,他是可以拒絕的。
畢哲宇低思片刻,眼光落在她身上注視良久。
何夢蝶警覺起來,他該不會打自己的主意吧?她都挺著大肚子了,還會讓他有非分之想嗎?自從嚴拒他的追求後,他一直以君子風度相待,難道他想乘人之危,對她有所冒犯?
他終於開口要求了。「好,我幫你查,但有一個條件……」
「哎,哲宇,什麼條件都可以,就是不准動我的腦筋。」
她警告著。 「哈,瞧你那麼緊張!請人幫忙,總要付出點代價吧?」畢哲宇見她自我防護,狂笑道。
「你說,要我做什麼?」
「很簡單,脫掉衣服,讓我……」
「你……不安好心!」
「唉,我話還沒講完呀!我是說讓我畫幾張你懷孕中的人體畫,這對我來說是一項新的嘗試。」
何夢蝶舒了一口氣,她誤將他當小人看了,原來他適才是用藝術眼光在審視她。
「我答應,但是你先幫我打聽他們的消息。」
「好!一言為定。」 於是,何夢蝶提供了魯少暉在法國的地址與相關電話給畢哲宇。
三天後,畢哲宇給何夢蝶回覆消息是……魯少暉與汪舜國已取回和合夥人的事業資金,兩人轉道前往澳洲去了,至於去向,他們並沒有留下任何可聯絡的線索。何夢蝶極度失望,又有些不悅;這兩個男人到底在搞什麼鬼?去那裡做什麼事也不通知一聲,神秘兮兮地,難道他們又再從事什麼秘密計畫嗎?何夢蝶狐疑著。
「姊,不管他們做什麼,我想他們不敢再計算利用你了。」何夢虹寬慰她。
「你這丫頭,怎麼處處幫他們說情?至少他們不告訴我去處,就很不應該。」
「也許他們怕你擔心,或怕你知道他們要做什麼。」
「哼!故作神秘。好吧!真是這樣,我就不管他們死活了。」
「姊,其實你何其有幸有這兩個男人對你一往情深,可是又何其不幸,他們都有著不同的遺憾,帶給你一些痛苦。」
「放心!痛苦已經慢慢遠離我了,人總是要經過痛苦才能成長、成熟。」
「嗯,希望你肚中的寶寶將來能帶給你很多快樂。」何夢虹真心祝福姊姊。
何夢蝶滿足地撫摸著凸起的肚子道:「孩子的誕生,也是有痛苦和快樂的,但卻是我心甘情願去承受的。」
在澳洲,在醫院的病房中,魯少暉已是奄奄一息的人了。他的容貌枯萎,幾乎無肉的皮囊似乎只等待死神的召喚,即使點滴不斷注入他的身軀,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 陪侍在床邊的汪舜國,心情沈重又悲痛。
「你若不來澳洲,或許還可以保留體力,活久一點。你又何苦逼著我來這裡?反而害了你!」
「既然……已經決定……的事就……不要後悔,更何況你也恢復正常了,你應該……高興……才對。」魯少暉講話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的。
「我想把媽和夢蝶帶來跟你見面。」
「不要!我不要……她們……見到我……難看的……樣子。」
「可是我們一直沒和她們聯絡,她們一定會擔心死了。」汪舜國憂心道。
「當初……你出走時……她們也……都過得很……好,她們都……是堅強的……女性,放心吧!」
「唉!你本來可以再回台灣和夢蝶相處一段時日的。」汪舜國見好友如此受病 痛的折磨,感歎道。
「醫生告訴……我,大概能……活到今年……的十二月,現在就是了,我不願……選擇在台灣……死亡,夢蝶會……難過,不見面……總是減少……傷痛,我死……之後,你把我……火化送……回台灣,讓我的骨灰陪伴著你們。」
「唉,我有你這樣知心相交又肯為別人著想的朋友,真不枉此生了。」
「唉!如果今天我……安然無恙……你休想得……到夢蝶。現在,我只希望……聽聽……夢蝶的……聲音,讓我死得……更無憾。」
汪舜國當然從命,他把他抱上輪椅,掛好點滴瓶,推他出去打電話。
半夜中,沈睡的何夢蝶被電話鈴聲吵醒,她迷迷糊糊地接起電話。
「喂……」
「夢蝶嗎?我是舜國。」
她的眼睛倏然睜開,道:「舜國,你們到底在那裡?為什麼一去四個月都不聯絡?你們兩個在耍什麼把戲?」
「夢蝶,現在先別問這些,少暉要跟你說話。」
數秒後,何夢蝶只聽到魯少暉氣若游絲的聲音從話筒中傳出:「夢……蝶,我們的……寶寶……還好嗎?」
何夢蝶感覺不對勁,急問:「他已經五個多月了。咦?少暉,你生病了? 」
「我……要和……你……道別……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