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兩部電子花車陸續開進聖母廟廣場,康樂晚會的舞台早已佈置好了,舞台四周也早有攤販在營業。
今晚是聖母聖誕千秋的正日,三點開始就有布袋戲團、歌仔戲團進場,鑼鼓喧天,好不熱鬧。
入夜後,真正的好戲才開始上場。
離聖母廟廣場最遠的角落,五花八門的照明設備,這時已陸續的打開,把整個黑暗的夜空照得比白天還燦爛輝煌。
康樂台上,醋哥指示燈光打暗,故意裝著很豬哥的聲音介紹:"要看幼齒的就在這裡,純種土雞,包君滿意。"
經麥克風一放送,果然吸引了一些在場看熱鬧的觀眾走過去。
一位穿著薄薄的、只有三片舞衣的女子,配合著探戈的音樂,從後台扭著腰舞了出來。
女子在舞台上不時旋轉,隱隱約約地露出裙子裡面鑲有亮片的紅色底褲,挑逗著舞台下口水快流出來的豬哥們。
"再來換麗珠,麗珠跳完換阿美,"大姐頭在後台一個一個分派,大聲問:"阿雲來了嗎?"
"她不會那麼早,你又不是不知道,阿雲肯來,你就要偷笑了。"麗珠一邊脫衣服一邊說。
"那個女人驕得要死,耍甚麼大牌,那麼晚了還不來。"身上只貼著三點亮片布塊的阿美用力的吐出一口煙。"哼,也只不過是個代班的。"
她對阿雲很感冒,憑甚麼她可以最晚到又最早退,跳完一支舞就可以走人,領的錢卻此任何人多。
大姐頭知道她和阿雲犯沖,所以不理會她的抱怨。
"阿美,等一下阿雲如果還沒來,你就多唱一首歌,等她來了再下台。"大姐頭髮號命令。
"又要我對唱。"阿美很不滿意的嘟著嘴。
"不然你想怎樣?"大姐頭開口罵她:"你如果有阿雲的本錢,我就比照她的錢算給你,沒有的話就把嘴巴閉上,沒有阿雲,憑你們這幾個會有人要看嗎?"
這是一場戲團和戲團間的"大車拼",每一家戲團明爭暗鬥,"輸人不輸陣,輸陣就歹看面",沒有任何一個戲團願意自己的團在表演時,台下沒有觀眾。
大姐頭經營的"美少女電子花車",每一場廟會的演出都獨領風騷,她是個好強的女人,絕對不會讓自己一手創辦的電子花車團輸陣的。
這也就是為甚麼脾氣像沖天炮一樣的大姐頭,對外調阿雲的冷漠、不苟言笑、絕不早到一分鐘的行為一再吞忍的原因了。
阿雲是美少女電子花車的靈魂人物,只要她一來,台下所有的觀眾全部都會向這裡靠攏。
只是,阿雲從不早來也不多留,她不歸屬任何一團,只有戲團需要的時候才會出現在舞台上跳一隻舞。
她就像她的名字--雲。
一片飄遊不定的白雲,沒有人知道她何時來,也沒有人知道她走去哪裡?
但,每個只要看她跳過舞的人,就永遠忘不了她。
第一章
"東尼--"碰的一聲,小雲用力的關上車門,眼中充滿怒火,踏上人行樹道,生氣的尖叫:"東尼,你快點出來,媽咪來不及了!"
不清楚的人會以為她在罵小孩,其實她是在罵一隻不聽話、名字叫東尼的純種曼島無尾貓。
十分鐘前,她到對街壽喜屋去買壽司,把東尼留在車上,沒想到壽司買回來,打開車門就發現它不見了。
小雲仰著頭,在每一棵麵包樹下,尋找頑皮的東尼。人行樹道上,她那一身緊身的紅色亮片衣,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但她一點都不理會旁人的注視,只對著樹上的貓咪一聲聲地叫喚:"東尼,東尼--乖!快下來,我們該走了。"
集寵愛於一身的貓咪,像一位自傲又尊貴的王子,一副很漠然的模樣,蹲坐在麵包樹幹上,理都不理它的女主人。
小雲沒耐性了,她喊:"你再不下來,我就不管你了,"說話的模樣兒,彷彿是一個被頑皮的孩子氣得頭昏的年輕媽媽。
渾身通黑的貓咪,根本懶得理她,兩顆轉動的碧綠色眼珠,不馴的帶著難以降服的野性,注視著女主人。
"你太過分了!再不聽話,我就把你帶去結紮!"她說著氣話。
小雲已經在這裡和東尼周旋一段時候,眼看花車表演的時間就要到了,貓咪還是不肯下來,急得她快發飆了。
東尼一聽女主人要帶它去結紮,十分委屈的"喵--"一聲,哀哀地叫起來。
"怕了是不是?"小雲孩子氣的說:"那你快下來,我就不帶你去結紮。"她抬高手,做出要接它的姿勢。
然--
東尼卻仍自顧自地在樹幹間跳上跳下,就是不理女主人的呼喚。
"好,我數到三,你不下來,就讓你去當野貓。一、二……三。"東尼根本無動於衷,小雲脾氣來了,準備轉身就走。
才一旋身--
"換作我是貓咪,我也不肯下來。"一個低沉的男聲向她靠來。
他正對她微笑--溫暖而真摯的微笑。
"你……"小雲一看眼前這男人竟然是她經常在校園中遇見的心理學副教授佈雷時,嘴巴張得老大。
怎麼會這麼湊巧,在這遇見他?小雲只覺得心臟一緊,霎時竟彷彿忘了呼吸。
"布……"她本來要認他的,但話到喉頭,一個念頭閃過,他是個名人,用不著和他攀親帶故的,況且他根本不可能認識她。
於是她假裝不認得他,改口說:"你有本事讓它下來嗎?"
"只要讓它信任你。"佈雷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他總是這樣子,彷彿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會難倒他。
小雲很不以為然,在心裡偷偷地罵他--說得好像你才是東尼的主人,哼,話也未免說得太滿了!
"肯不肯讓我試試?"他有禮貌的說。
"那就麻煩你了。"她對佈雷笑一笑。
就不信你連貓的心理都能懂。她心中思忖。
"貓咪--"佈雷從手中的麵包袋拿出了一個鮪魚三明治,像對情人呼喚般溫柔的喚:"好吃喔,細細的、鮮美的鮪魚,貓咪,想不想--"
他是在和貓說話嗎?
聽著他對貓咪親暱的話語,她心裡發出了不可遏抑的驚喘,老天啊!他簡直是在和情人說話嘛!這招果然有效!
東尼一直線奔落至男人的懷裡,慢條斯理地吃著他手中的鮪魚三明治。
"你看,它是不是很聽話?"佈雷再次對她微笑,那笑簡直就像陽光從雲層中乍然出現。
小雲不得不佩服他的本事,連貓咪的心理都能掌握,她充滿謝意的向佈雷輕聲說:"謝謝你幫我解圍。"她伸手準備抱過佈雷懷中的東尼。
但--
"喵--喵--"貓咪說甚麼也不肯跟她走。
忘恩負義的貓,也不想想當初你流落街頭時,是誰把你帶回家的?小雲氣憤的想。
"犯不著和貓咪生氣,它可正舒服得很呢!"佈雷家能夠看透人心意般,竟然從小雲的臉上,探知了她的想法。
小雲陡然的呆了一呆,俏麗的小臉一剎間飄起了兩朵紅雲,急急地說:"我上台表演的時間到了,它不跟我走怎麼辦?"
本來她打算好了,在表演前先把貓咪送到寵物美容院,然後從容的去表演,晚上關帝廟有場大廟會,她是花車主秀,是不能遲到的。
現在就算貓咪肯和她走,也來不及把它送去美容院,但又不能抱著它去廟會,貓咪怕吵,若沒有人陪伴,電子音樂會嚇跑它的。
"你要去文化中心?"佈雷從她那身亮片的舞台裝,猜想她可能是話劇演員,一般話劇公演都是在文化中心。
"不是。"她搖頭。
"那是去社教館?"佈雷繼續猜道。
小雲看著他,心中暗忖--如果告訴對方她"目前"是電子花車舞孃,他會如何想?但,為甚麼要隱瞞呢?
在電子花車上跳舞,和文化中心表演台上跳舞,不都是在跳舞嗎?只是地方不同而已,為甚麼在電子花車上跳舞就見不得人呢?
她並不覺得這樣會自貶身價。
"今晚關帝廟有廟會,我有一場電子花車舞。"她說得平順自然。
一聽"電子花車",男人陡然呆了一呆,一個影相剎那間從他眼前閃電般掠過,眼前這女人不會是"脫衣舞孃"吧?
念頭一晃,他深思的抿了抿嘴唇,仔細的打量眼前這個女子。這個花車女郎實在漂亮--頭髮烏黑光澤,身材修長、玲瓏有致,暈紅的臉頰襯上嫩白的肌膚,渾身充滿了讓男人會心跳的自然美。尤其是她那雙秋水般的眼睛,純真明亮得不染纖塵。這麼美得脫俗的女人,竟然在電子花車上跳舞?
是甚麼原因,迫使她走上這條路呢?
看她的模樣,不像書讀不多的人,怎麼會選擇這種職業呢?她有甚麼困難?心裡上是否有甚麼嚴重的障礙不能跨過去呢?
佈雷開始發揮屬於心理醫師特有的"雞婆"心,他已經開始發揮"想像",要怎樣幫助眼前這位貓咪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