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伊小寒哭得痛不欲生。
看著伊仲勤那張失去血色的臉,紀塵揚的淚珠在眼眶裡頻頻打轉。
在還沒有被伊仲勤帶來寒月山莊前,就跟著親爹到處流浪,看過不少在路途中因饑寒或病痛而死的人,他深深瞭解這是每一個人遲早必須走的一條路,雖然不忍義父,但還是得接受。
往後還有一條很漫長的路要走。
至少,他陪義父走過在人間的最後一刻,這是他所在乎的。
「爹,你安心地去吧!你的交代,孩兒謹記在心。」紀塵揚握緊拳頭,咬緊牙根,強忍住失去義父的悲慟。
他不能落淚,因為他答應義父要照顧小寒……因此他不能哭,他必須讓自己強壯起來。
只有讓自己強壯,才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妹妹小寒。
「小寒,哥哥會照顧你一輩子。」他扶住了一直抱著義父身子不放的小寒,柔聲說道。
他在義父的遺體前向伊小寒保證並且承諾。
因為過於悲傷,小寒的身體如同秋風的落葉,癱倒在哥哥的懷裡,從不識人間憂愁的她,怎忍得住眼眶的淚水。
「我要爹回來--哥,你叫爹回來,好嗎?」
執起她冰冷的小手,紀塵揚的心在哭泣,止得住的是眼淚,止不住的是對失去義父後,不知何去何從的恐懼。
但他絕不能在妹妹的面前表現出來……從今而後,妹妹是他活下去的力量,他要成為他的依靠。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她遭到一絲的苦痛。
他要一輩子保護她、愛她、疼惜她。
想到這,強烈的使命感蓋過了恐懼。他覺得自己彷彿在轉眼之間,從一個小男生變成了獨撐一擔肩的男人了。
#####################
春去秋來,歲月匆匆,才一眨眼的工夫,已是五年後。
寒月山莊的練武場,紀塵揚拔出腰刀,從一棵老松上跳了下來,人未站定,魯連高一劍向紀塵揚揮去。
紀塵揚連連退了兩步,魯連高的劍風雖輕,但卻讓他有些招架不住。
就在遲疑著要不要出手之際,魯連高的寶劍揚空一閃,對準他的心口,作勢欲刺。
「殺--」
那一聲,氣勢如虹,震得葉落紛飛。
「接招。」
紀塵揚鎮定應付,腳跟半旋,一招「寒月攻心」,左手一格,右掌一揚,將魯連高震退兩步。
炎陽盛暑,沒有一絲涼風。四週一片安靜,只聽見劍鋒舞過的尖嘯聲。
「好劍法!」魯連高閃過了紀塵揚一劍,滿意地收氣提劍。
「魯伯,冒犯之處請見諒。」紀塵揚趕忙向魯伯打揖賠罪。
方纔魯伯要和他比武,紀塵揚以為魯伯是說著玩的,沒想到竟是認真的。幾個回合打下來,紀塵揚因為不敢出手而節節敗退。
若不是魯伯的刀口已經對準了他的心臟,他可不敢使出真功夫,冒犯了教他劍法的魯伯。不過,紀塵揚心中明白,剛才是魯伯對他手下留情,否則他不可能逃過那致命的一劍。
看著身軀魁梧、眼神精銳的紀塵揚,從剛才比劍中,試出他的劍法已日亦精進、恰到好處。
五年下來累積的功力,紀塵揚的每一招數都能柔而不弱,剛而不過。
魯連高感到欣慰,心想他總算是個可造之材。
血債血還,也該是雲劍雷還債的時候了。等把雲劍雷消滅,自己就算沒有愧對二哥對他的信任了。
「你已經有了一身好劍法,是離開寒月山莊的時候了。」他開口說。
寒月山莊在伊仲勤努力的經營下,建立穩固基業。伊真本又精明幹練,是個經商的材料,做起生意來一點也不含糊。尤其是他從小對藥學有興趣,不斷地研究累積了深厚的基礎。
伊仲勤死後,他從東北引進不少奇珍藥草,並且發展藥材買賣,寒月山莊的事業在他的接手下,更加生意旺隆。果然,不負伊仲勤所望。
但是,他的脾氣古怪,尤其對紀塵揚充滿了敵意,這點魯伯還不在意,惟一讓他放不下心的是小寒。
然而,他終不能長留於此啊!
他答應伊仲勤留守寒月山莊五年,傳授三個孩子武功,現在五年已到,是他離開的時候了。
不但他要走,他還要帶走紀塵揚。
想到是離開的時候了,他不覺有些憂心。這五年來,三個孩子就只有紀塵揚習武有成。
伊真本雖然有心練武,但領悟力不比研究藥草來得強,一套劍法學了兩年工夫才有個模樣,看來他不是習武的料。
既是這樣,魯伯也就不想花太多工夫在他身上,於是只粗淺地傳授他一些武打工夫。
至於伊小寒……
唉!一想到這丫頭,魯伯就一個頭兩個大。
這女孩聰明伶俐,但從小就被師兄慣壞了,加上又沒母親在身旁管教,玩伴就兩個哥哥,行事有點兒任性。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頑皮貪玩,練武時,十次有五次不見人,一說她,淚珠就在眼眶中溜溜地打轉,嬌滴滴的,怎麼管得了她呢?
魯伯不曾娶妻生子,自然對教養兒女的事,是明顯的沒耐性。既然小寒當練武是遊戲,那也就隨她了。
不過,如果她玩得太過火的話,魯伯也是會給她一點懲罰的,就像今天……
「還好你們三個中,至少還有你不讓我失望,不然我真不知該如何對二哥交代了。」魯伯感慨地說。
紀塵揚習武五年,果然不負他所望,除了寒月門派的劍譜外,他傳授給他的各流派武功,他也學會了。
今日和他比劍,是故意要試探他的功夫。
「魯伯,剛才我的劍法,哪裡需要再加強的?」知道自己身負著照顧小寒的重責,紀塵揚對學習任何事情都不馬虎。
「你不夠專心。」魯伯說。
被魯伯這麼一說,紀塵揚愣了一下。他承認剛開始時,腦袋有點雜思,但很快就收心了啊。
魯伯怎麼會說他不夠專心呢?
見他沉默不語,魯怕很不客氣地責備他:
「習劍最忌雜思,可是一開始你就煩著小寒的事,這樣怎會專心潛氣?就算你練習再久,也是徒勞無功。」
一語打破紀塵揚的弱點,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心疼她被我禁足是不是?」
「她從來沒有被禁足過,這回一定很難過。」既然魯伯知道他為小寒煩心,也就不刻意隱瞞了。」她啊,鬼靈精得很,我就不信她會乖乖地呆在房間,你別為她費心了,好好練劍重要。」
「侄兒知道。」
「五年時間已到,你該沒忘記你身上的責任吧?等劍客風影的傳書一到,我們就該準備離開此地了。」
魯達高和劍客風影、伊仲勤、紀尚營是結拜的四兄弟。當年劍客風影為親生大哥誣告其弒父殺母而被判死刑,幸得三位義弟相助而逃獄成功。
現在他人在何處,連魯伯也不知道。十多年來,劍客風影都靠飛鴿傳書或兩名大漢和他聯絡。魯伯的提醒讓紀塵揚想起了義父臨終時的留言,身體不由得震了一下,他垂下頭來,企圖要自己冷靜下來。
雖然掩飾得很好,但他的心思全在魯伯的眼中一覽無遺。他拍拍紀塵揚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
「別忘了,親爹的仇未報。」
第三章
喝喝的練拳、擊劍聲,從練劍場裡一陣陣地傳來,洋溢著一片活力。
相對於習武場的生氣景象,位於習武場東北角、伊小寒住的明月軒就顯得寧靜多了。
雖然這樣,伊小寒可也不得閒。現在她正絞盡腦汁和守在她身邊的奶娘「鬥法」。
一個時辰前,她差點就可以溜出寒月山莊,誰曉得就在從馬房牽出揚哥的白馬時,卻教真木大哥逮個正著。
於是,她又再次被……禁足了。這次距離上回被魯伯禁足的時間,不到五天的光景。
不只這樣,伊真木還特地要奶娘「守」在她身邊,以防她偷跑。
「好歹你也是寒月山莊的大小姐,怎麼成天像個野丫頭似的往外跑呢?萬一有一天你遇見了壞人怎麼辦?人家說江湖險惡……」奶娘又逮到一個機會教訓這個從小吃她奶長大的嬌嬌女。
「好了啦!」被禁足就已經教她夠慪的了,奶娘還在身邊叨念,伊小寒鼓著腮幫子狂叫:「奶娘,你有事去忙,別老在我身邊轉來轉去,這樣我心煩,你也不好過啊!」
「我是不好過,但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奶娘瞪了她一眼。「你以為我吃飽飯沒事幹,喜歡和你攪和啊?!奶娘寧願去幹活,也不願和你窮蘑菇。」
「那你就不要在這裡啊,我說過我會乖乖地待在房裡刺繡。」說完,小寒就假裝坐到繡架前低頭刺繡。
「對啊,姑娘家就應該像這樣,以後才能找到好婆家。」
「我知道奶娘是為我好,以後我會乖乖地聽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樣你該滿意了吧?」
伊小寒哪是真聽話,她心裡可是打著壞主意。
胡亂刺了一堆也不曉得是草還是小蛇的「雜草」,她抬頭對奶娘說:「肚子好餓喔!奶娘,你去廚房端一些吃的來,好嗎?」她想假裝肚子餓把監視她的奶娘打發到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