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對了。」小女孩想到一件事。「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吳憂,大家都叫我小憂,以後請多多指教羅!」
「小憂?」司徒靖低沉地念出她的名字。
「對啊,不要忘記喔!」她站起來伸伸懶腰,開始跟他聊起社區內的八卦。「跟你說唷,之前住在這裡的男人啊,長得好凶、好可怕,我原本還以為他是黑社會的大壞蛋咧!」
「嗯?」這次的嗯高了八度。
硯長得很凶、很可怕嗎?不會吧?多少女人都愛死了他的酷勁,寧願冒著被凍死的危險主動接近他耶!!小憂沒聽出司徒靖的口氣有何不同,反正他不喜歡說話,只會嗯。
「沒想到呀,去年有一個女人住進了這裡,黑社會老大不但沒有打她,反而很寵愛她,真是跌破了大家的眼鏡!」
大家?附近有這麼多人都在默默關心硯,太感動了!
「我猜黑社會老大會轉型成功,一定是因為那女人長得無比漂亮,心腸又特好的關係!」她陶醉的幻想著,繼而自言自語道:「不曉得那女人最後有沒有嫁給他?」
「有。」
不是嗯?小憂掏掏耳朵,驚詫的接口,「有?」
振筆疾書的動作暫停,他緩慢的回答:「嗯,他們前年年初結婚,現在已經有一個兩歲的女兒了。」
小絕愛完全承襲了母親的好容貌,深得絕硯及其他叔叔伯伯們的喜愛。
「你怎麼知道?」
「他們是我的朋友,房子是他們借我住的。」
硯要是聽到小憂剛剛說的話,肯定會氣到跳腳吧?
一想到這個,笑意便悄悄溜出嘴角。
小憂瞪著他的笑,有片刻的恍惚。
天!沒有人告訴他不能隨便對女孩子亂笑嗎?他不笑則已,一笑起來就讓她的心劈里啪啦地燃起火花!好奇妙的感覺!
「咳咳。」清清喉嚨,她趕緊別開眼說:「對不起,我不是說你朋友不好喔,我是稱讚他很疼老婆啦!」
但願他不會把她的話轉述給黑社會老大聽,否則哪天她突然橫死街頭,大概也不是太意外的事情了。
「我瞭解。」司徒靖將簿子交還給她。「我不會住得太久,先跟你訂兩個月。」
「出錢的是老大,你說什麼都行!」她低頭瀏覽他的個人資料,大眼兒笑瞇成一條縫。太好了,又有獎金可拿啦!
咦?他說兩個月?他至少會住兩個月嗎?
一對黑眼珠轉了轉,又嚷嚷著:「司徒先生,你既然訂了能填飽肚子的物質糧食,也應該考慮訂一份充實腦袋的精神糧食才對啊!閱讀××日報,能讓您上通天文、下通地理、旁徵博引、鑒往知來……總之最好處多多,不訂可惜!」
耳膜被她的大嗓門震得嗡嗡作響,司徒靖敏銳的問:「你還推銷報紙?」
「對呀,附近的報紙、羊奶,全部都是我在推銷兼發送的唷!」她拍著胸脯,自豪的說。
神情複雜地盯著她小小的臉蛋、小小的身子,司徒靖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疼。
年紀輕輕,她為何要身兼這麼多的工作?家境困難嗎?
小憂留意到他憐憫的目光,立即正色道:「司徒先生,你不用同情我,我二十歲了,自己打工賺取學費很正常。」
她二十歲了?!
他大吃一驚,不太敢相信。
米老鼠面具遮住了她的容貌,使他無法從她臉上看出她的實際歲數,可瞧她的發育、聽她說話的方式,都不像是一個二十歲的少女!
「長不高、吃不胖又不是我的錯,人家真的二十歲了啦!」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小憂嘟嘴抗議。
「嗯。」司徒靖頷首,對她改投以讚賞的眼神。
不矯柔做作的裝可憐博取同情,而是理直氣壯的為自個兒的學費負起全責,她的傲氣令人激賞。
不過……她真的太瘦、太小了!
「那你要訂報紙嗎?」
「嗯。」
還嗯啊,小憂好氣又好笑的翻翻白眼,調侃他說:「司徒大哥,你不太會講話的情況有點嚴重耶!你十句話裡有九句都是嗯啊嗯啊的,跟氣管有毛病的人一模一樣!」
俊臉微紅,一時半刻間,司徒靖真不知該回她些什麼。
她擺擺手,淘氣的笑了。「呵呵,別介意,跟你開玩笑的啦!」
「嗯……」嗯的聲音習慣地又要冒出,他想起她打趣的話語,猛地將尾音嚥下喉嚨,但卻顯得更奇怪,惹來小憂一陣笑。
看著小憂高興的樣子,他的心情也跟著愉快了起來。
「司徒大哥,你好可愛!」她拍拍他的肩膀,打從心底喜歡這個新朋友。
可愛?司徒靖差點跌下沙發。
五歲以後,就再沒有人稱讚過他可愛了,他給人的印象總是老成、世故那一類的,小憂居然說他可愛?
究竟是誰比較可愛呢?他實在是哭笑不得!
「好啦,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她抄起桌上的簿子,向他確認,「一份報紙、一份羊奶,都訂兩個月?」
「沒錯。」他不敢再嗯了。
瞧他認真的!小憂憋住笑,一面戴上鴨舌帽朝外走,一面說:「我晚上還要去夜市擺地攤,不能多待了,希望有機會再和你聊天!」
「好。」送走她纖細卻又充滿活力的背影,司徒靖的心再次莫名揪緊。
她打工的時間長得離譜,莫怪她胖不起來。
搖搖頭,他對自己過度氾濫的同情感到不解,只能說是小憂太惹人憐愛了吧!
「我回來羅!」朝著空無一人的狹窄空間大叫,小憂走進屋內,迎面而來的是積壓了一整天的熱騰暑氣。
打開古董級的小電扇,扇葉啪達啪達的轉動,卻怎麼也轉不走陳年老屋中的嗆鼻霉味。
但小憂卻不介意,她將大門鎖緊,哼著歌兒,從小冰箱裡拿出一把青菜、一顆雞蛋,再配上份量不多的麵條,滿心歡喜的準備她的晚餐。
鈴——鈴——突然,舊到不能再舊的電話機發出聲響。
「耶?這時間誰會打電話給我啊?」放下菜刀,她自言自語著,接起電話,「喂?!找誰?」
「是吳憂小姐嗎?」電話那頭傳來一道甜美的聲音。
「我是,你哪位?」
「您好,我是××銀行的……」
甜美的聲音不再悅耳,小憂只覺得她是地獄派來的催命使者。
「你放心,過兩天我就會把錢匯進去了。」咬著筆蓋,她在日曆的某一天劃下一個大大的叉。
對方又說了一連串的話,她無力的聽著,末了更洩氣的掛掉電話。
這是近兩個月以來,第幾次被銀行催繳貸款了?她不想數,也不敢數!
一般學生的行事歷上,記載的都是哪一天要去Party、哪一天要去Shopping,而她呢?小憂苦笑,密密麻麻的記號,淨是繳款的日子!
回頭繼續去煮麵,她的心情變得好沉重。
國中時期,原本家境不錯的她,因父母玩股票,不僅玩垮了家產,還欠下一屁股的債。
不多久,她爸爸酗酒死了,媽媽拋下大筆債務跟人跑了,那年,她才正要升高中。
靠著政府提供的就學貸款、清寒獎助學金,她以異常優秀的成績,念高中、上大學;父母留下來的龐大債務,則以早上送報、送羊奶,晚上到夜市擺地攤、回家做手工的微薄薪水償還。
困頓的生活擊不垮她,最難熬的日子,她都咬牙撐過去了,現在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呢?
對!她得堅強一點!
甩掉煩惱、丟開不悅、小憂撈起香噴噴的麵條,興奮的想,明年此時,她就要畢業了!
結束學生生涯,想找一份薪資較好的工作就比較容易,她無論如何都要堅持下去!
「嘿喲,開動!」揮汗如兩地吃著清淡的湯麵,腳邊堆成一座小山的手工飾品,統統是等會兒要拿到夜市去賣的商品。
老天不曾虧待她,比起那些四肢殘疾、腦袋發展不健全的孩子,她卻擁有一雙萬能的巧手。
她一再告誡自己,不必因身處逆境而恐懼,要永遠保持著積極樂觀的想法,好讓未來的每一天,都成為陽光燦爛的大晴天!
誰教她名喚吳憂!
當初祖父母給她取這個名字時,就是希望她這一輩子快快樂樂,沒有憂愁,她不能辜負了他們老人家的美意,「吳憂,加油加油哦!」她高舉雙手大喊。
第二章
盛夏時節,太陽不到五點已高掛天邊,天氣從一大早便熱得不像話。
陽明山某高級社區內,修剪整齊的行道樹矗立馬路兩旁,茵綠的葉子耐不住艷陽荼毒,呈現半捲曲半焦黃的狀態,樹上小鳥亦在枝頭上跳來跳去,急著想找到一個陰涼的遮蔽處。
「歐嗨唷!司徒大哥,你起得真早!」
「你也是。」
「你上哪兒去啊?」熄掉引擎,小憂把她粉紅色五十CC的摩托車停在路旁,和司徒靖閒聊。
「慢跑。」他言簡意賅的回她。
「你不怕熱嗎?」
「還好。」練武之人的忍受力比尋常人來得強。
「呵呵。」小憂輕笑,說:「這個社區裡頭很少有人會早起,大家都睡到日上三竿,你是我今天第一個看到的人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