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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亞果

  "不然你要我說什麼?"

  "說什麼也好!"她急切地抬頭看他,濕濕的眼像焦急的小狗,深恐主人會丟下她離去。"說要我等你!我會等的,一定會,再久我都等,還是要我去找你?我會努力打工賺機票錢,每年過年都會去找你!"

  他只是搖搖頭。

  "我不會這樣說。"他看著她。"你不要等我,可以的話,忘了我也可以,我不能給你什麼的,我什麼也沒有,包括承諾。"

  她摀住耳朵,拒絕接受他說這般無情的話。

  "娃娃,你聽我說。"

  "我什麼也聽不見。"

  "娃娃,你要聽,我只是要告訴你,其實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我不知道你會錯了什麼意,我們只是同學……"他頓了一下。"或者……是朋友。"

  "是特別的朋友,不是嗎?"她看著他,胸口好痛。"你說,你只在我的面前流淚,我分享了你的哀傷,對不對?"

  "不對。"他輕聲地說。"是浮木。一個人在絕望的時候,會抓緊身邊任何一根浮木。"

  "那你抓住了就不要放手啊!"她崩潰地吼。"抓住了,就一輩子都不要放開!"

  "娃娃,講點道理。"

  "道理是什麼我不懂,我只知道你要離開,你狡猾又卑鄙,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我是一心一意的,你明知道,對不對?"

  他閃開她的眼神,長長的金色睫毛蓋住他眼裡所有的情緒,他不發一語,直到淚珠再度由那大得快要奪出眼眶的黑色水晶裡掉落。

  "不,我不知道。"他說:"你喜歡我什麼?有些事要靠緣份的,l

  "不要跟我講緣份,緣份是什麼?如果一個人有心避開,緣份只算個屁!"她生氣地擦掉臉上的淚水。"你要去找你有錢的外公外婆,你要忘記跟你一起長大的朋友,你可以否定掉所有的事,我也會忘記你,我一輩子也不會為你的幸福祈禱!"

  她話說完就跑走了。他看著她小小的身影變得更小,漸行漸遠,直到再也看不見,可是她留在他的心裡,像一根刺,無論他在世界哪個地方,無論時間經過多久,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她說的話不是認真的。"背後響起低沉的嗓音,有一點沙啞、一點壓抑。

  "……"

  "她很善良,雖然脾氣暴躁,看起來粗枝大葉,其實很敏感。"

  "……"

  "她不像玫瑰花,她是天堂鳥。玫瑰花有刺,還要整把的滿天星來襯托才會漂亮,可是天堂鳥只要一枝就很顯眼、很好看。"

  "……"

  "……她很特別。"豹子走到他的面前,定定地看著他。"知不知道你錯過什麼?"

  他抬頭看天上的雲,天空很藍,不似他的眼睛,有深海的憂鬱。

  豹子點起一根菸,遞給他,他搖頭,豹子笑一笑,將菸放進自己的嘴裡,叼著菸,坐在高低不平的石階上,緩緩吐出裊娜的白霧。

  "其實我好羨慕你,她心裡頭只有你。你知道她其實很討厭人家叫她娃娃,可是你叫的這樣輕鬆,讓人好嫉妒。"

  "我當她是妹妹。"他說。

  "騙鬼。"豹子嗤道。"我一直以為除了臉蛋漂亮,你總還有點什麼能讓她如此迷戀,想不到你還很孬。"

  "她長大了,就不會如此迷戀外表。"他淡淡地說。"你是喜歡她的,答應我要好好對她。"

  "我什麼都不會答應你。"豹子捻熄了菸。"我一直對她很好,也會永遠對她好,這不必你說我也會這麼做,你今天有膽放棄,日後就不要跑來和我爭。"

  "如果她喜歡你,誰也爭不贏。"

  "也對。"豹子笑了,他跳起來勾住薄晴人的肩膀。"說真的,你還是改個名字吧?薄晴人、薄晴人叫久了,怕你真的變成個薄情人。"

  "父母取的名字怎麼可以隨便改?"

  "頑固。"豹子啐著。"哥兒們給你送行,來不來?"

  "為什麼不?"

  ☆☆☆☆☆☆☆☆☆☆  ☆☆☆☆☆☆☆☆☆☆

  李娃兒躺在草地上看著藍藍的天空,一動也不動。

  "李娃,你翹課了整個下午,貓在這兒看藍天白雲啊?"

  她懶懶地斜睨他一眼。

  偷懶的貓,加上一隻閒晃的豹子,非洲的午後果然閒適。

  "一個下午啊?我還以為已經一輩子了。"

  "幹嘛?一個人在這裡傷春悲秋。"

  "悲你的大頭啦。"

  豹子坐下來。"阿路和阿望去買你喜歡吃的零食,一會兒就過來。"

  "你們很無聊耶,這裡是我的小天地,閒雜人等不得進出。"

  "小天地?"他懷疑地看著藍色的天空和綠色的草地一望無際、連綿不絕。"你的小天地可真大。"

  "你管我。"她回嘴。"我是劉伶,我以天地為棟宇,屋室為褲衣。諸君為何入我褲中?"

  "我啊,是怕你一個人想不開,特地來拉你一把的,以免你溺死。"

  "我幹嘛想不開?"

  "我們組織痛失英才,心疼啊。"

  "那也不過是心疼而已。"她嘟嘍著。"豹子,我跟你說,你以後別再提起那傢伙,那種背叛組織,一個人跑去享福的異端份子,說起來浪費口水。"

  "不說就不說。"

  "……"她閉上眼睛,清風拂拂,舒服得就像躺在夢中,夢中,卻依然有片藍藍的天空。

  "豹子呀。"

  "做啥?"

  "那人、那人走的時候,你們有沒有為他餞行?"

  "這不能說。"

  "為何?"

  "我們組織的頭兒命令我不能說。"

  "貧嘴。"她罵道。"有沒有聽說後令優於前令啊?"

  "你這是要朝令夕改就是?"

  "是又如何?"

  "好啊,告訴你也不是不可以。"豹子無謂地說。"當然有為他餞行了,幾年的哥兒們了,會那麼無情嗎?"

  "你的意思是說我很無情嘍?"

  "我可沒說。"

  "我、我沒去給他餞行,是、是……身體不舒服。"

  "女人家的毛病?"

  "是、是……"她接著他的話,然後坐起來捶他一下。"要死了,什麼女人家的毛病?你這個有性別歧視的傢伙,這種事也能拿來說嘴嗎?"

  "噯,老大,你不是說我們組織是聖靈、聖嬰,一體同心,你的煩惱就是我們的痛苦,我哪裡敢對你性別歧視啊?"

  "量你沒那個膽。"她又躺下去。"那、那個賣主求榮的傢伙有沒有說我什麼?"

  "沒啊。"

  "是喔?"

  "他叫我們不要忘記他,哭得鼻涕一把亂惡的。"

  "聽你在蓋。"

  "他……"豹子停了一下。"叫我……我們照顧你。"

  "要他假好心,黃鼠狼給雞拜年。"

  "他沒那麼壞心眼吧?"

  "你聽他還聽你老大的?"

  "聽你。"

  "這不就結了。"

  "豹子?"

  "啥?"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討論他好唄?"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你覺得他這個人怎麼樣?"

  "聰明、長相好看。"

  "這我知道,我是說個性。"

  "沒有特別好與不好,說直接一點是平凡,要不就是溫吞,沒有什麼男子氣。"

  "哪有這麼糟啊?"她很小聲地反駁。

  "你說什麼?"

  "沒、沒啊。"

  "老大!"遠方奔來兩個身影,手上捧著貢品,如果將臀部裝上一條尾巴,再吐個舌頭,活脫脫是兩隻哈巴狗。

  "叫魂啦!"

  "老大。"萬寶路討好地叫,汪!汪!"你愛吃的巧克力、餅乾糖果,日本的不二家飲料我都給你買來了。"

  "你以為我是豬啊?"

  "沒有!"萬寶路對天發誓,豬都沒有這麼會吃。

  "你們在聊什麼?"

  "聊薄晴人啊,頭兒問我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那還用說,長得像女生,頭腦好得不得了的傢伙。"沒希望說。

  "是啊是啊,我要說的就是阿望說的。"萬寶路是沒希望的應聲蟲,豹子聽老大的,阿望聽老大跟豹子,他則聽老大、豹子跟阿望的,誰叫他是卒仔?

  "個性呢?"

  "軟弱、虛弱、懦弱。"沒希望立刻說。他早就決定,在老大面前談到薄晴人時一定要努力塑造他是一個弱雞的形象,好突顯豹子的雄壯威武。

  "其實他挺溫柔,個性還不……"錯字尚未出口,萬寶路就感覺到阿望用梅杜莎的眼睛瞬間將他石化,相傳這是梅氏一族的特異功能。"……我的意思是說,阿望說的就是我要說的!"

  "喔?他原來這般差勁?"李娃兒坐起來,接過豹子為她拉開拉環的飲料,拿過沒希望為她拆開包裝的巧克力,當老大就是這麼當,茶來張嘴、飯來伸手,沒事做的萬寶路還沮喪著臉活像被遺棄似的。

  這個笨蛋,沒事不會找事做喔?李娃兒眼一白,遞給他一張扇子,他立刻如獲至寶地為她搧起風來。

  難怪有人說過,中國人五千年來沒有推翻帝制,就是因為奴性太堅強。

  "那以前喜歡他的我豈不是更差勁?"她有點發怒,這是什麼巧克力?這麼甜這麼膩,她怎麼吃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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