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或許是因為心情太鬱悶,也或許是風寒並沒有完全根治,於是,余雪墨來到金遙為弟弟安排的住所後,就連續發燒了兩天兩夜。
這兩天來,她幾乎是呈半昏睡狀態,躺在床上,只能說幾句話,卻無法下床走動。
「姊,把藥喝下。」余雪硯將她扶起來,把下人熬了兩個時辰的藥一邊餵她喝,一邊問:「是不是你著涼了,所以,金公子要你暫時休息?」
余雪墨的腦袋仍是混沌一片,實在懶得跟他解釋。
「金公子真是太過分了,你人那麼虛弱,怎麼沒有為你雇一輛馬車?害你一回到家就昏厥過去,我一定要去問他。」
「不要,別去找他。」她氣若游絲地說,語氣有些激動。
「我本以為他對你還不錯,可他明知道你坐病了,卻不曾來看你一次,真是無情,我錯看他了。」
「不要去,不然。我會生氣的。」她十分堅持。
「好啦、好啦!我不去找他,你快把藥喝了。」余雪硯只好妥協。
待他將藥碗拿下去後,她獨自躺在床上,想著已經有兩天兩夜沒有看到他了。他現在一定是很用心在趕製隋盈香的衣服吧!否則,他明知道她在這座宅子中,應該會來呀……
她搖搖頭,自嘲地笑了,這全是安慰自己的話!
若不是她病了,她會立刻要雪硯收拾包袱,馬上離開閒雲鎮,離他遠遠地。
他現在是由哪個丫鬟在伺候他呢?她忍不住悲傷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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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下午,她終於能到處走動,還可以下廚去。
余雪硯昨兒個接到一位大嬸的訂單,要他繡兩隻劍帶,他很開心又有收入了。
劍帶,那是未婚女子裝飾在床前的繡飾品,她想,她一輩子都會跟劍帶分不開吧!因為她想要嫁的人並不會娶她!
這幾日悶在家裡,令她很想出去走走,一聽到弟弟嚷著要去買線球,她便自告奮勇的說她要去。
余雪硯有一點不放心她的身體,但見她一臉堅持,也只能叮嚀她小心點,不予以阻止了。
繡飾店位在進入南德街的拐彎處,她走進去正準備選購線球,不經意瞥見後頭踏進店裡的兩個人。啊!是牧莊裡的下人。
她心一驚,連忙轉過身背對著他們。 「薛王爺實在太刁難金公子了,這幾天瞧見金公子夜以繼日的趕工刺繡,真是難為他了。」
「你沒發現他都瘦了一圈嗎?那個薛王爺可是權高位重,金公子若不做的話是會被砍頭的,就算身子消瘦,也不能誤了進度呀!」
「最糟糕的是他還變得很反常,莊主安排丫鬟給他他都不要,生活起居少了人伺候,凡事得自己來,當然更累了。」
「好了,咱們快點挑,挑好了就趕緊拿給金公子。」
「我倒希望咱們慢點拿給他,讓他有時間闔眼休息一下。」
余雪墨聽著他們的一字一句,心疼的淚水盈上眼眶。他這是何苦呢?為什麼不請丫鬟來伺候他?別的丫鬟對他百依百順,做得比她好太多了。
金遙……淚水不受控制的滴落下來,她的心仍舊繫在他身上,根本不曾離開過,縱使走到天涯海角,他還是會一直在她的心中,那她還堅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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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二更天了,晚膳仍原封不動的擱置在桌上,金遙強撐著疲憊的身軀,一針一線的繡著。他現在正繡著一朵清新高雅的蓮花,但一直不順手,因為他的心太紛亂了,怎麼繡都不對。
隨從來的那天,他心煩不已,因此忽略了在大廳上的墨墨,當他想起後回到大廳找她時,牧非竟然跟他說墨墨已經領了錢離開──
「你拿錢打發她走?而她也肯走?」他深深質疑牧非的話。
「金遙,是她自己要離開,不是我趕她的。」
金遙一個大步向前,大掌猛地攫住牧非的領口,語氣森冷的道:「你跟她說了什麼?」
牧非一點也不怕他,神情自若地說:「不必我說,她自己有眼睛看、有耳朵聽。也許她自認為配不上你,也許她愛你愛得無法包容你的『過去』,所以,她選擇離去。」
「是她自己放棄了我?」金遙咬牙切齒,濃眉打了數個死結。
牧非覺得他的反應很不對勁,照理說,一個女人的離開,對他而言算得了什麼?但看金遙的模樣,分明是大受打擊。他想要問,卻又不知該從何問起,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金遙帶著怒氣轉身走開。
金遙從回憶中回過神來,試著讓自己專注在刺繡上,這每一針、每一線都是為了隋盈香而繡,無論什麼圖案,穿在她身上都美麗動人,但不知怎地,她美麗的身影在他的腦海竟然有些模糊了……
他放下針線,失神地望著床舖,彷彿見到墨墨那張表情豐富又可愛的臉……
余雪墨推開蒲蕭樓的門,無聲無息的往裡頭走,在她熟悉的房門口看到他發呆的盯著床看。
她輕歎了一聲,深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住心頭濃烈的情感,狀似輕鬆的走近他。
「你怎麼還有時間發呆?要是趕不出來,你被砍頭不要緊,但別連累了牧莊上下所有的人。」她故作責怪地瞪著他。 金遙猛然一震,一抬頭便看見她那副高傲的模樣,他不敢置信的瞠大了眼。
可能嗎?眼前的她是個幻想出來的影子,還是活生生的墨墨?
為了確定她的真實性,他鐵臂一伸按下她的頭,纏綿的深深吻住她,直到她拚命的推著他,說她快窒息了才放開。但下意識的怕她又不告而別,抓住她的大掌再也不輕易鬆開。
余雪墨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心慌意亂,連忙鎮住內心的悸動,故作無情的道:「這三天來,我想得很清楚,為了往後生活無虞,我得多賺一點錢。我可告訴你,我只陪你到交出衣服為止,這段期間你得算我雙倍的錢。」她故意讓自己看起來市儈。
「為了錢?」他瞇起眼危險的盯著她,似要洞悉她真正的目的。
「不然還會有什麼埋由?」她用力的甩開他的手,看到滿桌子精緻的膳食,眼睛為之一亮,口水直吞道:「你還沒吃嗎?」
不待他回答,她就猴急的抓了一口羊肉片囫圇吞棗,狀似被那美味深深折服不已。剛才牧非在大廳上看到她,就彷彿見到救星般,與先前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經由他的口中,她已經知道這段日子他是怎麼虐待自己的,他不但不讓人服侍,還每天只吃一頓飯,為此,牧非都快急壞了,怕他尚未趕出二十件衣服繡樣,自己就先病倒了,屆時,薛王爺還怕沒藉口找他麻煩嗎? 她忍不住想,他會如此自虐,是為了隋盈香吧?!
他不該為了一段逝去而且不再有結果的戀情折磨自己,但她比他更不爭氣,因為她無法眼睜睜看著他交不出來而遭到薛王爺的毒手。
所以,她這次決定回來是對的。
「如果是為了錢,我立刻叫帳房算給你。」金遙的眼神高深莫測,作勢要去叫人。
「我余雪墨取之有道,雖然我不是什麼名望之後,但還懂得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好事。」
他深深地盯著她好一會兒,像是要看透她似的,突然,他扯出一句不相干的話來,「這三天你都在做什麼?」
「花那四百五十兩銀子,盡情享受羅!」她咧開大大的笑容,「原來花錢的滋味這麼美好,我不只吃遍了南德街上的美食,更買了許多首飾和胭脂水粉,這幾天我都是美美的上街呢!」
他有些狐疑的凝視她開心的笑臉,「對你來說,存錢比較重要吧?」
「呢……那是、那是我還沒有錢的時候,現在我要將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再也不要讓人瞧不起。」
金遙將她全身打量了一遍,簡直樸素得可以,他輕笑道:「你今天怎麼還是跟以前一樣,並沒有特別美呀?或者那些胭脂水粉和首飾根本不適合你?」
「我……我來得太匆促,忘了打扮。金遙,你到底吃不吃?你不吃,我可要把它們全部吃光喔!」她連忙轉移話題,免得穿幫了。 金遙心裡已經有譜了,他放下手邊的針線,走到桌旁坐下,拿起筷子就吃。
余雪墨停下吃東西的動作,癡癡的望著他優雅的吃相,心裡直喊著,多吃一點,別倒下,別搞壞身體。
不一會兒,金遙便把桌上所有的食物一掃而空,摸著飽脹的肚皮,露出多口不見的笑容,稚氣地喊了聲「好飽喔」。
看他笑了,她的心為之一動,淚水盈上眼眶,凝出水汪汪的美眸,差點就要落下來了,她忙不迭的偷偷拭去。
「哭什麼?」他看到了。
「誰哭了?」她逞強的否認。
金遙凝視她好半晌,知道她會死賴到底,便不再與她爭辯,又逕自刺起繡活兒來。 很奇怪的是,他突然順手了,那朵清蓮的雅姿在他巧手下顯得光彩非凡,他驚訝於自己心情的轉變,他望了余雪墨一眼,心裡有了幾分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