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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感冒了嗎?
他身體素來強勇得很,怎會淋場雨就感冒了?可是這噴嚏一直打個不停,讓人覺得很鳥,而且越來越鳥,越來越鳥……
拓跋剛驀然煩躁地將十隻手指全按在鋼琴鍵上,雜亂的音符巨浪推翻了原本悠揚的樂章。
「不彈了,不彈了,今晚的演奏會取消。」他刷地站直,屁股下的琴椅因他的怒氣而倒地,碰地撞擊的巨響混著火爆的嚷聲,由舞台的左翼傳繞到整座會館。
「嘎……」一行五十人的國家愛樂交響樂團和指揮,當場愣在原地傻了眼。
又來羅……這不曉得是這些天來的第幾百次大吼,只是之前吼的範圍多限於樂團的伴奏技巧,拒絕演出倒是頭一遭。
「拓跋剛先生……」主辦單位的負責人立即趨前安撫與交涉,照理說他應該習慣了,但他仍是怕得要命。
他怎麼這麼背?水柔小姐不過是才走開一下,拓跋剛就……分明是欺負人嘛!
「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哈啾一聲,拓跋剛憤然捏信鼻尖,恨不得將直挺挺的鼻子扯掉。
「我……去找水柔小姐。」有她在,一切都好說話。
「你找誰來都沒用。」拓跋剛大斥。
鳥咧,她來不是給他打針就是給他吃花藥,他要溜就趁現在。
「可是……」負責人為難的臉色如同吃了十斤黃連。
「你少煩我。」拓跋剛忿掀紅幕,暴風似地馳入後台。
「可是演奏會……」負責人緊緊追著他跑。
「我說過取消。」拓跋剛惱火地搶白,哈啾一聲,他面腔更臭。
「可是演奏會馬上就要開始,現在取消怎麼來得及?」距開場僅剩兩小時,叫負責人和主辦單位如何收拾殘局?
腳下疾行的步伐乍止,拓跋剛緩緩轉身與負責人面對面,然後橫眉豎目、一字一句地說:「那是你家的事。」
「我……家的事?我……」負責人被含慍的大眼瞪得節節敗退,早有耳聞拓跋剛的脾氣陰晴不定,但沒想到會這麼跋扈不講理。
但如果拓跋剛真的罷演,光是那些責難和賠償金,便夠他革職回家喝西北風,屆時確是變成「他」家的事。
「老子我龍體欠安,哪有時間鳥你們?大不了你看要賠多少錢!」拓跋剛的獅吼在後台內震晃,再轉身,他像火車頭般地衝出後台,將欲哭無淚的負責人拋到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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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那麼幸運的事,這門竟……然……沒有鎖!
「嘻嘻嘻。」黎琪忍不住賊笑一番,又覺得自己幹麼笑得像個白癡,才連忙閉上即將咧到耳際的嘴。
嚥下因緊張而猛分泌的唾液,急速收縮的心臟撲通、撲通敲著快八拍的節奏,她興奮地推開門,情緒激昂得宛若目標拓跋剛就在門的那一方等她。
他剛從後台怒馳奔來,兩步並作一步地跨上階梯,就在快到達樓梯頂端時,忽爾瞄到心愛的馬鞍上沾有塵土,於是掏出水柔塞在他褲袋中的領帶,彎下腰來以意大利進口的純絲質表面擦亮他的鞋。
便是此刻,黎琪霍然將門由外向內推,接著動作迅速確實、鬼頭鬼腦地潛進來,他本能地應聲抬頭仰望,正巧門縫鑽來一陣頑皮的風,惡作劇地掀開她的短裙,露出她裙裡面的大片春光。
幾乎是在同時,居高臨下的黎琪瞥見他的存在,連他什麼都來不及看清楚之際,她已被嚇著地尖嗓大叫:「啊……」
「嘎?」拓跋剛則是讓她既啞又破地喊叫給駭到,驚魂猶未定,緊接著她從天外飛來一腳。
他立即閃躲,卻忘了人在樓梯上,而錯估了本身所處的不利地形,倒霉如他,隨著她的前踩和他的倒退他一個踉蹌翻滾下樓梯,然後重重地落至平台上。「哎呀!」
這一跤摔得不輕。「鳥啊……」真是標準的禍從天降,拓跋剛不禁唾罵,電光石火間尚不能接受讓對方「達陣」成功的事實。
感冒的噴嚏已搞得他夠鳥了,現今又多了這一宗,他心情壞透到癱在地上不想動,直到「敵人」囂張地吆喝傳來--
「不要臉的大色狼!」做賊的喊捉賊的聲音總是特別宏亮,黎琪出聲斥責。她高站在原位以防此變態有啥不軌企圖,起碼門就在她旁邊。
「不要臉的大色狼?」這略帶沙啞的鳥聲音好耳熟,令人記起那朵鳥「黃花」恰查某,拓跋剛仰眼瞇向攻擊者……
「咦?」這浮躁的低嗓,和前衛騷包的髮型與黑色皮革的身影好眼熟,好似中午那爛死人阿飛,尤其那金光閃閃、瑞氣千條的耳環和手鐲教她看得刺目。
樓台上的黎琪定下心來瞧仔細。
這一瞇一瞧,兩人不禁氣血沸騰地伸出手指著對方,再動作一致地張著嘴巴啊個不休。
「是你?」拓跋剛淬地用兩肘撐起上身,她現在的模樣和先前的狼狽大相逕庭,但張牙舞爪的悍樣,化成灰他也認得,悶燒的「活火山」於是隆隆作響。
「是你?」黎琪也異口同聲地驚叫。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拓跋剛頓然坐挺身子大咆:「你這鳥女人,你鳥腿長呀?沒事踢我幹什麼?」
又罵她--鳥!黎琪跟著大哮:「你這『樓梯之狼\',姊姊我是為民除害,踢你算是便宜了你。」
「樓梯之狼?我是樓梯之狼?我做了什麼?」拓跋剛宏亮的吼聲,適巧測試國父紀念館內的回音效果。
「你存心站在下面,偷窺女人的內在美。」黎琪想都沒想便頂撞。
「偷窺女人的內在美?」拓跋剛提高嗓門,食指轉向自己的鼻樑。「我?」
「沒錯,就是你,大色狼!」黎琪雙手插腰,雙腳與肩同寬地睨著他罵。「我就說嘛,天底下哪有那麼好康的後,這門隨便一推就開,原來……」
「原來什麼?」隨便的是門又不是他,關他鳥事?
「原來是你故意要留縫的,然後人站在下面守株待兔,等著就是像我這種貌美的兔子進來,好滿足你變態的偷窺欲。」黎琪自以為拆穿他的西洋鏡,洋洋的表情好不得意。
「貌美的兔子?你?哈,你當天下沒女人呀,我要是偷窺你,那我才真的是變態咧,我……哈啾……」拓跋剛氣得七竅生煙,好端端的一句話讓噴嚏給煞住,他肝火燃得更熾。
「活該。」黎琪幸災樂禍,豈不料接著也打了個噴嚏。
想想,兩人登時又指著對方大叫--「原來是你(你)把感冒傳給我?」
語畢,兩人再度同聲吼著:「你(你)幹嘛學我說話?」
那麼巧,他倆互睨了下彼此,不想又是一起破口大罵。「誰學你(你)說話來著?」
喏?這樣不行。兩人對睨了好幾眼,暗中觀察對方的動靜,冷不防仍是同時叱出相同的話。「我先說。」
喔哦,這麼有默契?
兩人不信邪,虎咻咻地交眈著,結果竟又冒出一樣的話--「憑什麼讓你(你)先說?」
「你不僅愛跟蹤,連說話都愛跟屁,小狗。」拓跋剛做鬼臉,這會兒總算搶先她一步,連忙用她下午臨走之前的話來堵她。
「誰跟蹤你啊?臭水仙?」黎琪兩指拉下眼眉回敬他。
「總比你『黃花\'好。」拓跋剛擰眉,無名火又燒了起來。
「怎麼樣?『手下敗將\'偷窺狂,還想打架呀?」黎琪昂著下巴促狹。
「手下敗將?偷窺狂?你……」經她再三提醒,拓跋剛驀然發覺他現在的位置著實不錯,能瀏覽一些不該瀏覽的「風光」,粗暴的怒嚷陡降為嘲弄的哼笑。「不過是朵發育不完全的\'黃花\'嘛!」
他見過比例好的長腿多到可以排成樹林,但她玲瓏有致的視線居然漂亮得讓他目不轉睛,甚至想摸一把……倏地竄入下腹的熱流令他詫異,他不解,他僅是瞄到她兩條腿型了,體內的衝動怎會反應得如此激烈?
「什麼發育不完全的\'黃花\'?」對於他語調中的調侃,黎琪感到莫名其妙,順著他玩味的視線看回來,她尖叫地想打自己的嘴……不,是捆他那張笑得很淫蕩的嘴,但得先掩住她可惡的大圓短裙,和收緊併攏張開的雙腳。「啊呀--色狼,你這不要臉的臭阿飛。」
「唷,『黃花\'也會害羞呀,我道你適才是在邀請我欣賞咧!」情勢急轉直下,拓跋剛亮著佔上風的謔笑,站起身朝她走去。
「誰、誰邀請你欣賞啊?變態!」黎琪全身燙得像只煮熟的蝦子,可是輸人不輸陣,她仍舊叫囂著:「我警告你,你不要再靠過來,不然……我就要叫羅……」
「是嗎?這裡應該不是你進來的地方吧?」拓跋剛陰笑地走向她。
「我……」小辮子被人逮到,黎琪登時氣餒,被他迫得頻頻往後退。
「叫呀,你快叫嚷,剛好叫警衛來抓個正著。」拓跋剛好整以暇地將她逼到牆角,猿臂一伸,恰巧把她困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