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在下午五點前一定得回到車上。這是凌南的規定。想到他,她的眼神不禁一黯,她曾聽說紐約的夜晚是危險的,但由他說出的話,她就是想反抗。不過,她現在還沒有這個膽量明目張膽違抗他,怕自己輕率的言行會連累季平。
所以,晚餐她就非得與他一起進食了。這是一天當中最糟糕的時段,不過凌南有不準時的毛病,只要七點他還沒回來,她一定會叫管家先開飯,她絕對會急匆匆的吃完飯,避開與他面對面的機會。
凌南對於她這種近乎幼稚的行為例沒什麼抱怨,但可恨的是,他竟越來越守時了。
像今天,他六點半便回來了。這讓桑雅一天的好心情,全都破壞殆盡。
她今天買了個漂亮的風鈴,站在椅子上,哼著歌,人幾乎懸在半空中,正專心把風鈴往天花板上固定。
主臥房的門突然開了,她的歌聲斷了,動作也停了,人也仍懸在空中,只有風鈴不斷發出「叮噹」的聲響。
她俯看著比她矮一截的凌南,他站在門框邊,先是看看風鈴,接著又看看她,自從他倆在沅陵街邂逅後,桑雅再也不曾正眼瞧過他。可是,現在她再次與他對上了,四年前初見面的震撼至今仍蠱惑著她。
因為她所處的位置比他高,桑雅很自然的覺得威脅感減少了許多,所以她大膽的回視他。奇怪!像他這麼個奸惡的壞人,為什麼會搭配如此完美的五官呢?上帝,你的創造力也太極端了吧!
回過身,她收回神,不理會他,繼續撐直起身子,想把風鈴往天花板上掛。
「你在表演特技嗎?」
她憤怒的轉過身,斥責的話尚未說出口,便已失去平衡跌了下來。
凌南一手接住了她,她手裡仍緊抓著風鈴。「這是錯誤的示範嗎?嗯?我喜歡。」
桑雅狼狽的掙脫他,心中突然很死了這串風鈴。
對於她的沉默,凌南無所謂的笑笑,他本來就不期望能從她身上得到多好的待遇。「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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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雅每天向上天祈福的願望非常的微小。她只希望不要與凌南共同進餐,如此便已滿足。
但這個國度的神顯然聽不懂外來語……而且也不接受瞥腳的英語。因為美好的一天,已在晚上六點,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倆沉默的進餐已非怪事,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本來桑雅還坐在離凌南最遠的對面,燭台點上蠟燭後,至少已逮住了大部分令她討厭看到的畫面。
但凌南修正了她的方位坐標,現在她就緊臨在他隔壁,成九十度對角,她的雙腳甚至必須安靜的固定才不會碰到他的。桑雅在心中詛咒了千萬遍,但表面上似是沉默的接受。不搭理他,是她對他的一貫作風,可是,她漸漸發現到她失去了許多可以抗爭的權利。
「你沒有別的衣服可換了嗎?一天到晚穿著牛仔褲?」餐桌上凌南的聲音突然響起,著實嚇桑雅一大跳。
「這是我的自由!」
凌南看看她,然後放下刀叉,拿起酒杯呷了一口,俯身靠向她。「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穿牛仔褲的身材實在令我著迷,看著你走路時,臀部搖曳生姿的模樣,使我想入非非呢!」
桑雅立刻嗆到了,她滿面通紅,拿起桌上自己從不用的酒杯,喝了一口又一口。
「順氣了嗎?要不要我幫你拍拍背?」凌南溫柔的話語讓桑雅忍不住抬頭望,卻看見他一副引以為樂的壞壞笑容,一點誠心也沒有——他真的是全身上下沒一根好骨頭。
「不用了,我沒事。」
「真的嗎?」凌南的手靠了過來。「我必須再確定一下。」
桑雅整個人彈了起來,弄翻了酒杯,灑了自己一身。「對不起,我先告退了。」接著,她頭也不回的往樓上奔去。
真是個愉快的夜晚,凌南低聲的笑了起來。在他生命中的三十五個年頭裡。能夠容忍女人對他這般無禮的態度,恐怕也只有桑雅一人了。
為什麼他就是迷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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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今晚,他又習慣的半夜走向她的床。這小女人安靜的睡著,她總是給曲著身子,像是只熟透的蝦子。她穿著一件純棉的睡衣,保守又乾淨,讓人引不起任何的遐思。
但,凌南卻還是想要她。不過,這是行不通的,他不由得一陣苦笑。如果早知道四年前的那一夜,會演變成今日的後果,他是死也不會沾惹她的。
就像他毀了她的婚姻一樣,他自己同樣的也葬送了自己美好的人生。起初,他只不過是把一個自己較喜歡的東西買回來般的心態,以便他隨時可以看到她,讓她成為他的所有物,如此而已。
但現在他的心境卻又不同了,他開始對她小心翼翼,挑戰的想剝開她層層的內心,這是為了什麼呢?
他聰明的知道,自己絕不可能再對她用強,他要用他最缺乏的耐心去對待她。只是,這個女人值得我這麼做嗎?他自問。
是的,桑雅,你值得!他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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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腳步近了。
今天桑雅不似以往在外閒逛,她早早的就回到了家裡。在房間裡,她先是出神似的看看窗外,又來回不停的踱步,那神情顯示出她內心的焦躁。
她想著剛剛與安琪通話的內容,乖乖一切都好,聽安琪娓娓道來乖乖這兩周的調皮事跡,她彷彿身歷其境。
「季平去美國了。」尾聲,安琪突然進出的話語,讓桑雅意外的不知該如何應答。
「他前天走的,南凌企業所有的協力工廠會在總公司開會,為期一個星期。」
季平來美國了?桑雅紛飛雜亂的心整個鼓動了起來。
「想見就去見見他吧!」安琪的聲調聽起來有些落寞。「事實上,自你走後,他過得實在不好。平雅與南凌的合作案雖然進行得滿順利,但季平像是在虐待自己一般,他從不肯停下來休息。我想他是刻意不回家,畢竟這個家裡到處都有你的影子,他大概怕自己會承受不住的崩潰吧?」
天色漸漸晚了下來,桑雅想著安琪的這席話。她……該見季平嗎?仰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上的風鈴,聽著它叮噹做響,她……想見季平啊!
但老實說,她滿忌諱凌南的。他的洞察力彷彿無孔不久,萬一被他發現她的企圖,那該怎麼辦?管他的,她還會怕他怎麼樣嗎?
不!萬一季平受到牽連,那可不好。
不如她偷偷的去見季平一面,凌南是個大忙人,應該不會知道這種小事吧?
嗯,就這麼辦!她暗下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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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南凌總公司的地址實在太容易了,只要在凌南的書房裡隨便一翻就可以找得到。
可要擺脫史蒂文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既要蹺課,又要躲過史蒂文的接送,這中間煞費了一番苦心。
現在,她就站在南凌企業大樓的底下。
桑雅從不知道凌南的事業做得如此大,單單大廈前面的花圃及停車位就可以再蓋一幢企業大樓了。
路上的人群來來往往,她選了個樹蔭下,懶散的席地而坐。瀟灑的棒球帽遮住了她的臉龐,同色系的棒球外套緊裹著她,這些都是她剛剛才買的行頭。
季平在哪裡?桑雅閃動著焦慮的眼神,目不轉睛的直盯著大門口。午休不見季平出現,她忘卻了飢腸轆轆,就怕一個不小心錯過了他。
他們開會到何時?她是這麼強烈的想再著看他。即使被他羞辱了也好,唾棄也好,她只求能再跟他說說話,面對面的看看他,如此,她的心願已足。
三點時,凌南的車子先駛出大樓,桑雅心虛的低下頭,心中有些疑惑,怎麼了?他怎麼這麼早就出公司了?還是他另有行程?
有人陸續的從大樓走出來,他們各個西裝革履,她終於看見了曾經是她丈夫的男人。幾個月不見,他不再有往日隨時可見的年輕風采,他的神情罩上了一層憂鬱,孤身一人走在後頭。南凌的專車在前面等候,而魚貫而出的人群陸續走上車,桑雅起身急急的跑過去。
一個如小男生般的身影,擋在龔季平的眼前,阻擋了他的去路。帽簷下的人兒抬起瞼,季平望見了他朝思暮想的愛人。她瘦了,人也更令人覺得淡雅了。她靈活的大眼怔怔的瞧著他,目光中溢滿了思念的情感。
天!他自己何嘗不是哪他真想狠狠的擁她入懷,只希望她、水遠是他的。
「你……好嗎」?桑雅關心之語輕柔出口,就像以前的每個日子般,總會今他如沐春風般的忘卻一天的疲勞。
他對她點點頭,微微一笑,大手自然的伸出摸摸她細緻的臉頰。「你瘦了。」
車子的喇叭聲催促著,季平向南凌專車上的司機擺擺手,那專車便緩緩的駛離。
「走吧!你現在是個紐約佬了,該領我這個龔佬佬進城逛逛吧!」
就是這種感覺,季平的朝氣又回復了,若是在以往,他甚至還會淘氣的對她眨眨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