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緝風堂主聽令,日後有機會別忘了提醒我將謀判不爛之舌割去。」
「是,冷爵。」隱忍著笑意,步疾風朝靳該隱比了割舌的手勢,表明了他將把這番話銘記於心,只待他日時機到來。
天知道唐門之中有過不少弟兄領教過謀判犀利的言語,莫不巴望著他也有栽了的一天。
急促的敲門聲傳來,門外的人不敢直接闖入,僅慌張的喊,「稟冷爵,明堂主已回,但……克萊兒小姐身負刀傷,現已暫時安置在客房內等待史賓遜先生前來。」
※ ※ ※
取下插在克萊兒背部上的匕首,年近五十的史賓遜不樂觀的搖搖頭。「刀上餵了毒是錯不了的,但我行醫多年來卻沒見過這種毒,能肯定的是,這毒性會使體內自行產生抗體,亦會令體內的免疫系統攻擊身體本身,若不能盡快查出是何種毒並取得解藥,只怕撐不了幾天了。」
「是否有辦法能暫時壓制住毒性?」指腹在下顎間摩挲著,冷天霨問道。
「只能讓她暫且昏迷以減低她的疼痛感,其他的,我幫不上忙。」
靳該隱神情凝重,「依你看,這種毒會不會是來自於偏遠民族?」
「也不是不無可能,就拿你們中國的苗疆來說,光是蠱毒就已不下數十種,更遑論這世上還有多少像這樣罕見的毒。」
「外面可有人?」
「是,冷爵。」
「送史賓遜先生回去,順道差個人通知巴斯楚議員。」看著克萊兒慘白的小臉,冷天霨的神色讓人猜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是!呃……稟冷爵,巴斯楚議員已趕來,現正在門外。」
「夜衣已在第一時間通知議員。」低著頭,明夜衣心中難掩自責,畢竟克萊兒是在自己身旁出事的,於情論理她都難逃責任。
忽地,門一開,威蒙·巴斯楚難掩憂心的衝了進來,直奔到女兒身旁,口中嚷著,「怎麼會出這種事……」
「你們先都退下。」冷天霨沉聲道。
照著他的意思,眾人沒敢違背,皆退到廳堂商討著接下來的解決之道。
「你們怎麼看這件事?」步疾風率先開口。
「對方看來是想慢慢折磨她,要不一顆子彈就能拿走她的命,不用還藉著下毒這麼麻煩。」
倚在酒櫃旁,闕命戰認同著。「我同意謀判的看法。那人若不是跟威蒙有著深仇大恨,就是想要藉此給他個警告。」
手中拿著那把帶毒的匕首,明夜衣不發一語,眉頭卻皺得緊。
「現在我們該怎麼做?若是巴斯楚小姐毒發身亡,威蒙肯定會將這筆帳算在唐門頭上。」就先前搜得來的情報,步疾風絕對相信威蒙·巴斯楚不會善罷甘休。
「未必得如此悲觀。能解這毒的人不是沒有,只是他性格孤僻,從來沒人有把握能說服他。」
沉默許久,明夜衣猛地抬起頭對上謀判,「閻王醫,閻似狂。」
隨著她的話,在場人有默契的面面相覷,卻又不自覺的將目光移開,陷進沉寂中。
步疾風帶著猶疑的口吻,「我想,念在昔日同為唐門效命的份上,閻王會答應才是……」
「別忘了,也是因為唐門才讓他的至親與至愛命喪黃泉,連唯一的侄兒至今都還飽受毒侵之苦,而這也是他當初離開唐門的原因。」相較於步疾風的態度,闕命戰倒不那麼樂觀。
「子騫的毒至今都還未解?」
「能解他身體毒素的皆為燥烈之毒,成人服下都未必能承受得了,更何況他還是個孩子,再者,子騫是雲蘿死前托付給閻王的,依他對雲蘿的用情,又怎麼可能冒險用藥?」
「我要沒記錯,閻王走前曾給過夜影一道閻王令,有了閻王令,他不可能見死不救,這是他親口允諾,絕不會出爾反爾的。」
「閻王並不會因為夜影手中有閻王令而答應救旁人,除非今天中毒的人是夜影本人,才不算違背閻王令的本意。」
謀判的話已然清楚,在場四人對望著,又是一陣的沉默。
而當闕命戰與明夜衣眸光對上時,他立刻洞悉了她的想法。
他取下掛於胸前的鋼筆想制止,然他動作再快,卻不及明夜衣刀下得快——
「夜影!」
「能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將消息傳到閻王耳中,就看你了,颶風……」手臂上劃開一道醜陋的刀口,毒液很快地經由血液擴散至她的四肢百骸,昏眩緊接著襲來。
明夜衣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再次從死神手中逃脫,但她不會後悔,因為她已認定克萊兒會是冷天霨的妻子,就憑這點,她也該以命博取克萊兒活命的機會。
這是明家人生來的使命,沒有第二個選擇。
第八章
「將明堂主中毒的消息傳出去,兩日內,我要見到閻王醫出現在唐門!」令人膽寒的嗓音迴盪在廳堂內,接獲命令的下屬不敢有所延宕,立即動身將消息散於各堂口,就怕遲了半刻,無法承擔其後果。
冷天霨怎麼也想不到她會做出如此愚蠢的決定。
她難道沒想過,即便是有閻王令在身也只能救一人,要不,閻王便不是閻王,而是心懷慈悲的菩薩了。
又或者,她是想以自己的命換取克萊兒生存的機會?
縱然他不願這麼想,卻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爵,若閻王只救一人,你會如何抉擇?」
正當唐門上下對冷天霨避之唯恐不及,靳該隱是少數敢在他面前出現的人,然並非他真的膽大過人,而是職責所在,讓他不得不這麼做。
「你說呢?」下顎的肌肉猛烈地抽動著,冷天霨眸光迸出的火焰幾乎能將人吞噬。
謀判能肯定自己接下來的話會助長他的怒焰,絕非趨緩。「若我說,當然是先救克萊兒。」
「如果我是你,我會立刻離開!」沒有提高音量,但他的語氣卻能令人為之顫抖。
「說完該說的話,我自然會退下。」儘管嚴峻的目光不斷朝他射來,靳該隱不以為自己該就此退卻。「自我成為唐門的謀判,冷爵給我的首件要務便是找出唐門的叛徒,眼看真相就要水落石出,我不認為該在這時放棄,再者,能救夜影的,雖然只有閻王一人,但不代表只能靠閻王令。」
神情不再那般嚴厲,他耐著性子,「說下去。」
「除了閻王令,我想閻王更有興趣的會是個能以身試毒的藥娃。就我所知,黑苗蠱王的傳人自小便得嘗遍百毒,而這絕對會是最好的籌碼。」話已說完,靳該隱低首等著他開口。
冷天霨沉默半晌,踱步走向謀判,「颶風呢?」
聞言,靳該隱微揚嘴角,「在門外候著。」
「要他立即動身,倘若無法趕在夜衣命危前將那藥娃帶回,你們倆應當知道該怎麼做。」他的意思很明白,倘若明夜衣有事,他倆也難辭其咎。
門外,早已聽得一清二楚的步疾風回道:「屬下即刻動身。」
不論今日夜影是否與冷爵有所曖昧,以他們堂主間多年如手足的情感,他也絕不會讓夜影就此離開。
六堂一院是唐門的象徵,豈可少去為首的明心堂堂主?
帶著這樣的信念,步疾風不多等待的趕往苗疆。
※ ※ ※
「夜衣,那是你父親,快過去喊聲爸爸,你不是一直想要見見自己的父母嗎?那就是啊,快過去……」身旁有個聲音催促著。
楞站在原地,明夜衣遲遲不肯移動。
在她前方的男子一襲黑衫,雙眼同時夾雜著寒冷與悲痛,憔悴的面容不減硬漢懾人的氣魄。
這人,真是她的父親?那為何他看自己的眼神中不見一絲的溫暖?
「過來!」男子下著命令。
猶疑許久,帶著躊躇的步伐,明夜衣慢慢走近那人。
她的話來不及說出,男子手中不知何時冒出把剪刀,不由分說的直接朝她烏秀的長髮落下。每一刀都是那樣的毫不留情,像是極度的厭惡般。
是啊!厭惡,她的父親是厭惡她的吧?要不,為何將她送走?她的母親呢?是不是也和父親一樣的想法?
不願相信,也不願接受,明夜衣不覺地紅了眼。
「不許哭!你聽清楚了,明家人不需要眼淚,更沒有怯懦的子孫!」男子近咆哮的嗓音迴盪在狹小的室內,屋內的擺設似也跟著震動。
終於,明夜衣按捺不住,鼓足勇氣的大喊,「我要見媽媽!」她要問她,既然不要她,為何又要生下她?
出人意外的,男子的怒氣平息了下來。
神色複雜的看著她好半晌,猛地拽起她的手,猶如拎起小雞般,大步的邁開步履朝外走去。
經過一道又一道的長廊,最後在翠綠的草坪上,一群穿著黑衫的人群中,他們停了下來。
指著前方,男人儘是哀慟,「你母親就在那兒……」
望過去,明夜衣見著的是緩緩入土的棺木。
不曾見過母親的容顏,更沒有聽過她的嗓音是柔、是細,她就這麼離開了……
空洞的雙眼看著入斂儀式進行,軟軟的身子像是失去力量般跪落在地,直到人群散去,她仍是恍惚的跪在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