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趙貝兒同學沒意見的話,那幾請她擔任范佟同學的中文家教老師,至於上課時間,你們再私下協調好了。」校長的計謀終於得逞了,可是一旁的趙貝兒卻聽得啞巴吃黃蓮。
「等一下,校長,我沒說要當那個啞巴的家教啊!」她現在才驚覺被設計了。
「趙同學,你剛才不是回答校長沒意見嗎?為人處世豈可出爾反爾,這事就這麼決定了。」校長嚴厲的語氣,全班無人敢置喙。
趙貝兒氣惱得踢了下桌子,日子是她在過的,為什麼老是由別人幫她作各種決定呢?在家是這樣,連在學校也不例外。
中文老師在這個時候咳了兩聲,趙貝兒希望老師能出言相救。
「很好。很好。趙同學,你不是希望來日能成為一名中文老師嗎?現在你實習的機會來了,要懂得把握哦!」
老師不說還好,他一說校長更認為這個決定是正確的,事情就全無轉圜的餘地了。
看來想要扭轉乾坤,趙貝兒只能靠自己了。她用餘光瞟向小小的方向,但見一張苦瓜臉,苦於沒有機會和她的邊疆王子多多接觸,貝兒突然靈機一動。
「為什麼是我?校長,有人更樂意志願當范同學的中文家教呢。黎曉雲同學,你說是不是?」貝兒心想這樣一來既可以把麻煩丟出去,又可以成全小小的心願,真是一石二鳥的妙計。
原本神情沮喪的小小聽到貝兒夠義氣地把范佟讓出來,她立即恢復精神,衝動地站起來大聲說:「是的,我願意。」小小覺得這句話如果能在「教堂」裡說出來,旁邊站著范佟,那就更完美了。
「可是,依黎曉雲同學的成績來看,恐怕不太適合擔任這項職務,當然,校長不是說你功課不好,而是……」校長還沒說完,就聽見小小唏哩嘩啦哭了起來。
她從不知道功課的好壞居然會影響到一生的幸福。小小為此事難過得哇哇大哭,她發誓從今以後要「挖糞塗牆」,努力讀書。
貝兒正在氣惱小小沒骨氣,這樣就被弄哭時,訓導長走到她的座位來,在她耳朵邊說了一句話後,又走回講台去,然後很鄭重地說:「校長,我想趙同學非常樂意接受您的指派。對吧?趙同學。」
趙貝兒沒再發表意見,只是低頭盯著桌面。母親這幾天好不容易才有精神些,她不能在添麻煩讓母親憂慮了。
「好的,既然趙同學已經欣然幫助范同學了,那麼校長就不打擾你們上課了。」校長向老師點一下頭後,便同訓導長出了教室。
※ ※ ※
校長走後,教室內一陣嘩然,大家討論的焦點都擺在新同學范佟身上,尤其是女同學,即使中文老師連說了幾聲「開始上課了」,仍舊喚不回她們的心,她們嗡嗡地低聲議論著范佟的髮型、五官、貴族的氣息……
范佟則側頭看著趙貝兒滿臉通紅,怒氣未消,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威嚇如此令她憎恨,是因為那天早上的事?或是校慶舞會的事呢?不管是哪一件,他都得想辦法消除兩人之間的誤會才行。
「范同學好像還沒有課本是吧,這樣好了,趙貝兒同學你先和他共用課本。」老師吩咐道。
班上的女同學間響起一陣低語,像波濤洶湧的大浪襲來,讓趙貝兒抵擋不住。
「貝兒好幸福哦!」
趙貝兒臉色微慍地將桌子搬起與范佟的合併著,將課本放在接縫處。她始終不願正眼看他,因為那是她唯一能掌控的抗議方式。
漸漸地,同學們的議論聲不再那麼擾人了,因為老師說下課前十分鐘要隨堂測驗,同學們只好規規矩矩地擁抱課本。
范佟的心思根本沒放在課本上,而是在趙卑兒濃密的睫毛、尖俏的鼻子及倔強的雙唇間來回審視。
「你很討厭我?」范佟壓低了嗓音,一口字正腔圓的中文飄進趙貝兒的耳中。
趙貝兒一驚,緊盯范佟的嘴唇,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會說中文?!」她的眼睛睜得好大。
范佟饒富興味地欣賞著她瞬息萬變的表情,像陣春雷後,驚蟄的百蟲在地表上緩緩地款動起來,帶著慵懶身段。他驚歎於貝兒既有慵懶之美,又充滿野性不馴的性格,實在令他心弦悸動。
兩人對峙了半晌,彼此再無話語。趙貝兒輕哼了一聲,重新把視線挪回課本上。
「今晚九點,我在教室等你,記得來教我中文,不見不散。」范佟想單獨和她見面,教中文是當初他想到的一著棋。
趙貝兒這一驚非同小可,因為這次范佟講的話長到當她轉過頭望他時,他的嘴唇還在動著。
「你真的會講中文!你騙……」貝兒的音調轉高之前,范佟用食指輕觸她的唇。
當下,趙貝兒立即住嘴,甚至還厭惡地撥開他的手。
一切進展都在范佟的掌控之下,他得放慢腳步,免得打草驚蛇,嚇跑了獵物。
「我只會說幾句,所以才需要你來教我。」
范佟認真求學的眼神和語氣,雖然聽起來帶點虛假,但不至於像李月眉那樣令趙貝兒反感。
「今天我沒空!」趙貝兒不加思索地回絕,由於火氣太猛了,音量出奇得大,引起了老師的注意。
「趙貝兒,不准欺負新同學。」老師出面維持正義似的警告貝兒。
貝兒氣不過,直想在范佟臉上吐口水,以洩心頭恨。
她不明白為什麼所有的事全擠在這個週末找上門,難道今天是好日子嗎?但對她而言肯定不是。
「我會一直在教室等你的。」范佟堅定的眼神,讓趙貝兒覺得暈眩。
她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種反應,彷彿他那雙眼睛會勾魂攝魄,只消多看他幾眼,整個人都會被吸到他體內似的。趙貝兒惶恐地垂下眼瞼,避開懾人的利眼。
「你討厭我?」
這是范佟第二次問趙貝兒。
趙貝兒強作鎮定,這個人太可怕了,她怎能輸給他呢。「我討厭男人,尤其像你這種動輒享用特權的男人,最可惡!」
范佟仿若被擊以重拳,久久不語,一直到放學後,兩人都未曾再有任何交談。
第四章
艷樣高照的週末午後,位於舊金山唐人街西區的東大寺,是華人社會裡的信仰支柱,每逢假日,寺前總是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的人潮,儘是前來求福的添貴的香客及趁著天高氣爽出外踏青的遊客,交織成一幅人聲鼎沸的畫面。
趙貝兒牽扶著母親,左邊的吳嫂攜帶著香紙籃,夾在混亂的人潮中,隨波逐流。趙貝兒擔心母親的身體不堪雜堪雜沓紛亂的人潮車陣,頻頻問候母親還要不要再前進。
趙母寬慰地回以笑容,表示不礙事。倒是體格健壯的吳嫂攔在前頭,像萬夫莫敵的衝鋒部隊,為她們母女倆當起開路先鋒來。
很快的,她們脫離了摩肩接踵的人群,來到彷彿人間淨土的東大寺。吳嫂上前點香,沒一會兒回來時,手上拿了一大束像長了尾巴似的香柱。
母親接過香柱,撥弄了幾支給她,要她立在身旁也虔誠地膜拜神祇。
向來離經叛道的趙貝兒在母親面前,除了緊張、乖順及貼心外,別無其他了。
她合眼高舉香柱,全心全意地祈求神祇,若他聽得見她的誠意的話,求他保佑母親的身體日益健康,心情開朗愉快,其餘她別無所求了。
趙母像陷入沉思一般,膜拜良久,想必是久未前來上香,心裡有太多的話要對萬能的神訴說吧。
可不是,中國人的社會裡沒有心理醫生這一行業的存在,而寺廟裡的各路神祇,便成了平時人們心靈寄托與尋找慰籍的大師,所以只要有華人的地方,就一定有廟宇。
走出前殿,趙卑兒帶著母親逛到東大寺新擴建的後花園,那兒有山有水,雖然新穎了些,但仍不失林圓之美,漫步其間,倒也悠然自得,心曠神怡。
「媽,您剛才向東大寺的神明們膜拜了那麼久,都說些什麼呀?該不會投訴我的不是吧?」貝兒挺喜歡逗母親笑的,因為母親的笑容像三月的春陽,和煦溫暖,只可惜她太少笑了。
趙母果然露齒一笑,拉過貝兒的手,置於她的掌中,溫柔的撫摸著。婉約的趙母疼女之深切,盡在其中。
「傻貝兒,以這種身體啊,出不了門的,趁著今天好不容易舒坦些,當然得趕緊懇求神明賜給我女兒一段好姻緣啊!」
趙貝兒存心逗趙母,她繼續耍寶,「哎呀,看來好些神明大概煩死了,心想這個歐巴桑不來則已,一來便囉唆地求個沒完,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好吧,看在她女兒長得活潑可愛、聰明伶俐的份上,就不跟她一般見識了。」貝兒裝起老人聲音還挺惟妙惟肖的。
這話把趙母逗得掩嘴淺笑,連一旁的吳嫂都聽得哈哈大笑,直稱讚她可以去演戲當明星了,肯定大紅大紫,殊不知她這一生只在母親面前扮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