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就只剩下他們兩人了。
當閒雜人等都散開後,反而無話了,四目交流在千回百轉之後的時空下。
「你是貝兒?!」寄「魂」籬下的范佟忍不住開後問坐在輪椅上的范佟。
「嗯。」輪椅上的范佟緩緩地點頭。
范佟倒抽了一口氣,背脊竄出一股涼意,直達手腳末梢。貝兒居然住在他的身體內,那麼他所在的這副身軀該是貝兒的吧!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范佟緊追著問。
因為整樁事情太離奇了,近乎不可思議,趙貝兒沒有把握能否說服范佟,讓他相信肇事者是一隻空罐子。也許聽完後,他會以為她是神經病,或者這種不高明但卻屬實的告白,會使他引發更嚴重的歇斯底里,導致他的意識崩潰、魂飛魄散也說不定。
趙貝兒斟酌半天,欲言又止。
「你快說,究竟是怎麼回事?」范佟逼問著。
「好,我說,但你發誓,不可以罵我神經病,也不能嚇昏了,請你保持冷靜。」她一再叮嚀。
范佟點頭,並勉強抬起右手,伸出四根手指頭,表明發「四」之心。
趙貝兒嚥了口口水,「問題出在那個空罐子……」她一五一十地將全部經過招供出來,就像蓄了豐富水量的水壩,需要洩洪一般。
當她將所有的秘密傾囊而出後,兩人無語,只是對望。
趙貝兒揣摩著范佟此刻的心理,必是千頭萬緒,剪不斷、理還亂。她耐心地靜侯著他的反應,只希望他禁得起真相的打擊。
「你是說……我現在的身體……其實是你的身體?」范佟低下頭,認真切意味深長地審視著自己所「佔領」的地盤。
趙貝兒誠惶誠恐地說道:「嗯,不過你放心,我會盡快找到恢復的方法……」
范佟根本沒聽她說完,立刻將兩手分別霸住胸前的「凸出物」,精神為之一振地低吼著:「太好了!」他的臉上甚至泛著一絲詭詐的笑意。
趙貝兒當下沒理會出范佟「手下」的用意,她以為是一種悲極生樂的情緒反常現象。
「我保證,一定想辦法……」她又在信誓旦旦地安慰著范佟。
但是看來範佟並不需要她來安慰,「貝兒,你的身材如此傲人,幸好是我……」
「發生這樣的事,你好像……有點興奮……」她不太敢確定,但見他的兩手一直在自己的胸前游移不去,覺得不太對勁。
范佟終於停止動作,似笑非笑地睨著滿眼納悶的趙貝兒,「你說呢?」那話裡含著挑逗。
趙貝兒怔忡了半晌,在她難得糊塗的腦袋裡,思前想後地把范佟剛才所講的每一句話組合起來,再佐以那個邪門的笑容,她一下子震醒了。
「拿開你的髒手!」她怒斥道。
范佟笑不可遏地連忙把雙手舉起,呈投降狀。
「這麼大的火氣,可惜遠水救不了近火。手長在我『自己』身上,我愛怎樣就怎樣呢!」范佟逗得貝兒氣急敗壞,她幾乎想拿把菜刀,將他那雙不規矩的手給剁掉。
「放心,在你沒找到恢復的方法前,我會『善待』你的身體。」范佟的口氣輕鬆自然,他特別強調「善待」兩字。
趙貝兒始料未及,這個范佟竟是如此下流的人,聽他的語氣,壓根兒不擔心能否找到恢復的方法,反倒是樂得擁有她的身體。
「你若敢動我的身體一根寒毛——」貝兒怒目橫眉地警告范佟。
「小心有頭睡覺,沒頭起床,對吧!」范佟接腔,像她肚裡的蛔蟲。
兩人你來我往唇槍舌劍,指著別人的身體說是自己的,硬是把隔床的車禍急診病人給聽得滿頭霧水,差點以為自己患了聽覺障礙症呢!
※ ※ ※
躺在特等病房裡的貝兒,幾乎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就行了,被伺候得像個截肢動物,除了爺爺、老張及一些隨僕外,另外還雇了一位全天候的特別護士。
貝兒長這麼大從來沒被伺候得如此無微不至、服服貼貼的,這回真是托范佟的福,她才得以享受到特權的滋味,真是不同反響啊!
只是有好些天沒見著母親了,心裡不免牽掛。吳嫂鎮日在急診室裡照顧假貝兒的范佟,那誰去照料母親呢?一想及此,貝兒忐忑的心就更不得安寧了。
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老張又剛好送范佟的爺爺回去,沒人可以前去應門,貝兒只好大喊一聲,「沒沒鎖,進來!」
吳嫂扶著拄根枴杖的范佟,一蹭一蹭地走進來。
貝兒沒好氣地瞪了自己的身體一眼,當然她不是討厭自己,而不想看到真正操控她身體的「魔頭」——范佟。
「什麼事?」她連稱呼都省略。其實也不知該叫對方什麼,叫「趙貝兒」嗎?怪怪的,像自己在跟自己問候似的,還是該叫「范佟」?哼,想到他對自己的身體毛手毛腳的,髒話忍不住要衝口而出。
「沒事,只是禮尚往來罷了。」范佟靠著病床旁的椅子,自行坐下來,拿起一顆水梨往衣服上擦了兩下,便朝嘴裡送,像在自己家裡一樣,毫不客氣。
倒是吳嫂很拘謹,見大小姐大方得過火的言行,卻不便上前阻止,像個吃了滿嘴黃連的啞巴。
「沒事的話,請便,別老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的,像個遊魂。」擾得她心緒不寧。
「你這樣性情大變不行的,爺爺會看出破綻。」范佟煞有其事地挑剔著貝兒的逐客令。
貝兒見他坐在那兒大吃水梨又大放厥詞,一副輕鬆愉快、天塌下來有高個兒頂著的閒情,而她卻擔心著母親的身體,又苦無恢復錯體之法。想得頭快炸了。
「我才不管你什麼性情『大便』、『小便』,你馬上給我變不見!」她說得像繞口令。
吳嫂見人家大少爺老大不高興的樣子,揪了揪大小姐的衣袖,暗示她離開這間高貴的病房,別在這兒惹人嫌。
范佟卻老神在在地繼續吃著第二顆水梨,毫不理會吳嫂的暗示。
三人靜默不語,氣氛凝重。
吳嫂被夾在兩人中間,頗為尷尬,欲悄然無聲地自行離去。
「吳嫂,媽還好嗎?」躺在床上的貝兒,情急之下,顧不得自己是頂著范佟的身體。
坐在椅子上的范佟,聽得滿嘴的水梨,悉數吐了出來。
「比好像應該稱呼我的母親為趙伯母吧,『范佟』,」他提醒著貝兒,「不過,如果你堅持要叫媽媽也可以,反正你遲早要嫁給我的,不,是我嫁給你才對,我忘了我現在是女人的身份,失禮失禮。」他倒是挺逍遙自在的。
「大小姐……」吳嫂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原來大小姐和那個紈褲子弟關係匪淺到這種地步了,她這番話若是讓大太太聽到了,不氣得在床上躺上大半個月才怪。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誰要嫁你來著?我看你的腦袋真摔壞了。」貝兒被他的一派胡言給氣得直想一拳將他打得遠遠的,眼不見為淨。
范佟卻胸有成竹地撥弄前額的髮絲。
「別亂碰頭髮!」貝兒不能容忍范佟乘機「褻瀆」她的身體,甚至毛髮都不准。
「吳嫂,你聽聽看,這人可真是蠻橫啊,連我摸自己的頭髮她也要管,好霸道喔!」范佟學著女人嗔木的聲音,自己聽了都覺得好笑。
吳嫂才要開口說句話,就被貝兒給打住了。
「吳嫂,連您也護著他——」
吳嫂這下子為難了,她不想護短,那位范少爺的口氣的確狂了點,可是聽他稱呼自己時,卻又倍覺親切。
後來吳嫂索性不偏袒任何一方,她自行轉移話題。
「范少爺,謝謝你的關心,咱們家大太太的身體原本就不好,自從大小姐出事後,就更一病不起,整天吵著要來醫院看大小姐,可是她那副身體根本下不了床。」她語重心長地說完。
「別讓她來,我明天就出院回去開她!」貝兒焦急地脫口而出。
范佟乾咳兩聲,再次提醒她的身份。
她及時改口道:「我是說我陪貝兒去看她老人家。」
然後,一記怒眼掃向在一旁沒事人狀的范佟,「貝兒。」范佟顯然沒有會意過來,還兀自咬著水梨。
「趙貝兒,范佟在叫你,別光顧著吃!」貝兒拉開嗓門,加重分貝喊話,范佟才耳聰目明過來。
「貝兒,你傷勢已經好很多了,明天就辦出院回家,免得你母親擔心。」貝兒說話的口氣,好像她是醫生似的。
范佟當然知道貝兒是掛念著母親,她是個孝順的女兒,山次在東大寺時,他就見識到貝兒完全不同於學校時的另外一面。那令人動容的淚眼,又不敢讓別人瞧叫她的柔弱,太難為她了。
「不行吧,我看……」不過他就是喜歡逗弄她,他要在她的心海裡留下深刻的足跡。
「我說你好了就是好了,再吵,今天就出院!」貝兒越震怒,范佟越是內心竊喜,她那種激昂旺盛的戰鬥力,最是吸引人。
「范少爺你……」吳嫂想開口勸他們別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