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而代之的是今她惴惴不安的想法,她的臉上明顯的失去了血色。
雖然家境並不富裕,甚至連稱之為小康都顯牽強,可是她從來不曾艷羨過別人家裡 有什麼大廳堂,或有什麼進口轎車。
她總是覺得,一簞食、一瓢飲,斯是陋巷,唯吾德馨,雖然家裡很窮,窮到可以以 家徒四壁來形容,但是她的家永遠是充滿溫暖,充滿包容,充滿熱與光,因為,她有一 位偉大,充滿母性光輝,不時呵護著她和弟弟的慈愛母親。
她這輩子,從來沒有因為貧窮而懷疑過自己的身世,如今她也不願意懷疑。
但是這個奇特的際遇,就像一個深的漩渦,已經將她吸捲入,她難以不去探索。
「其實,我也認為不可能!可是我們怎會長得這麼像,除了雙胞胎,人很難長得這 麼像的……」穎純純邊說邊打頭,心慌得像是隨時可能會昏厥。
「雙胞胎……!」董絮潔依稀想起,前日在穎氏醫院,那個外科寅習生卓淮思不 就是一直叫她「純純」的嗎?
原來真有這麼一個女孩,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看來她真的是誤含人了,還火辣的 甩了人一個耳光,破口大罵人家是登徒子!天吶!怎辦才好。
「穎純純,你和穎氏綜合醫院有什麼的開系嗎!」董絮潔問。
「那是我爸爸的醫院。」
「你認識一個外科寅習生叫卓淮恩的嗎!」
「他是我表哥,從美國回來度暑假。」
「是這樣!」董絮潔心虛的心中一凜。
「那麼,絮潔你認識龍浩這個人嗎?」
「龍浩!我小時候的玩伴哩!你怎麼知道他?」
「那天他將我誤認成你了。」憶起那令人魂縈夢牽的一吻,純純又有些魂不守舍的 了。
而此時上課的鐘聲傳近全校。
「要上課了!」穎純純失望的盯著董絮潔,無由而來的惺惺相惜之情,像膠漆似的 難捨難分,難道這個巧遇竟會是個無解的習題嗎?
「第三節下課再見好嗎?」兩個人默契十足的同時開口道。
「好巧。」
「好巧。」兩張甜美可愛的臉蛋噗哧一聲的相視而笑。
「就這麼約定了。」董絮潔直率的伸出手,穎純純迫切的握住,一種無需言語的情 摯流露,一瞬問出彼此緊握的手中傳遞開來,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熱切及感動,像天地 初開般的原始,卻自然的沒有一絲造假。
「我們一起跑回去。」
「OK!」於是兩人並肩的跑向教室大樓。
「對了,絮潔你去穎氏醫院看病嗎?」
「我牙疼,看牙去的。」
「牙疼,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前天哩!」
「前天……」穎純純停下了腳步,不再往前跑。
「是前天呀。」董絮潔也停下腳步,莫名的說。
「你相信心電感應嗎!」
「你是說我和你嗎?」
「或許,我們是失散多年的姊妹?」
「這是一句時下流行的玩笑話。」董絮潔一笑置之。
「或許,我們是雙胞胎姊妹,因為我前天也莫名其妙的牙疼。」
「說不定那只是巧合。」董絮潔不願否認自己十七年來的身世,她一直是張湘慈的 女兒,董曉偉的姊姊。
「巧合到同樣是右頰微腫嗎?更奇怪的是我的牙齒並沒有問題。」穎純純指出了兩 人頰上相同的腫脹,她顯得有些激動,她沒有想到過自己的身世可能有問題,她唯一的 念頭是因發現董絮潔可能是她的姊妹而興奮,從小孤單成長的她,多麼渴望有一個同胞 姊妹呀。
「如果我們貿然的相認,或許會傷了很多人的心。」董絮潔理性的提醒。
「會嗎?」穎純純柔弱的一笑,舔舔乾澀的唇。
「會的。」董絮潔肯定的一點頭,嚴肅的。
雖然兩人的外表是撲朔迷離的不分軒輊,事實上兩人的個性,在截然不同的生活環 境造就下,卻是南轅北轍的。
董絮潔獨立又堅強,像是沙漠裡生命力強盛的仙人掌。
穎純純乖巧而溫馴,如培育在溫室裹的一朵幽蘭。
「我不懂!」純純搖頭落寞寡歡。
「你會值的,你忘了我們約好第三節下課見面的嗎?到時候有十分鐘的時間,足夠 讓我們解釋到你懂為止,但是我們現在只有五秒的時間,瞧修女往這邊來了。」
穎純純笑著搖頭,短短的時間裡她已非常的信賴她,也欣賞她果斷的判斷能力, 說也奇怪,她竟因她臉上非凡的自信而感到敬畏及崇拜。
因為那正是她所缺乏的。
無論絮潔怎麼說,純純已經將她納入自己的心裹,皆她是自己親愛的姊妹了。
「快,穎純純跑回你們班上去。」
「好。」
第四章
一個星期之後。
發生了一個不可思議,如天方夜譚的神話故事!
站在「穎之別館」舒適的巨大廳堂裡,董絮潔彷如置身在電影豪門世家的佈景中,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答應了穎純純瘋狂的要求--與她交換身份及生活!
「絮潔,快,幫我把頭髮剪得和你一個模樣。」放學前,她們相約在她們的「老 地方」西池塘見面,而穎純純不知從哪裡取來一把剪刀,還說出了一個肪天動地的計豉 。
董絮潔不難懂穎純純為何會有這樣的一個動機,自從她們「滴血認親」之後,她們 是雙胞姊妹、血緣摯親的事,實已不容置疑。
「生命的源頭,固然令人好奇,但是十七年來的養育之恩情,才更是浩瀚可彌天, 揆情度理我們都不能揭發這個事賈。」董絮潔大義凜然的道。
「我瞭解,我的父母及你的母親,都是那麼無怨無梅,無任何條件的愛我們,扶養 我們,我們不能因為發現自己不是他們所親生的,而妄生割袍斷義之心,人不可忘本, 我明白的。」穎純純和董絮潔,相互心生珍重的擁抱在一起,讓淚水恣意的奔流,洗滌 彼此相知相惜的心靈。
「人若忘了親情倫理,那麼和禽獸就沒有什麼分別了。」
「絮潔,答應我一件事。」純純慎重的抬起哭泣卻清麗的臉龐,看著絮潔。
「什麼事?」絮擦抹去淚痕。
「讓我去體驗你的生活。」
「你瘋了!你是穎家尊貴的大小姐,而我的生活環境……不適合你的。」絮潔驚愕 的一口回絕。
「十七年前我們本是一體的,絮潔,我不想你永遠生活得那麼辛苦,而我卻只懂得 養尊處優。」純純臉上有一抹執物的請求,及令人難以拒絕的真誠。
「不可以的!」然而絮潔卻斷然的拒絕。
「可以的,你曾說過,你那麼想當醫生,而我媽咪的期望就是要我繼承穎氏綜合醫 院,如果你成為一個醫生,我相信妹會是一個仁心仁術的好醫生。」
「你在說些什麼?你要我放棄我的家庭,共完成你媽咪的理想!你瘋了。」
「你先別激動,絮潔,這對我們倆未嘗不是件相得益彰的好事,你知道嗎,我好羨 慕你有個充滿愛的家,我的家什麼都不缺,但是家人總是難得相聚,也沒有姊弟,雖然 你偶爾會和你弟弟曉偉鬥鬥,但我,卻連個說話的對象都沒有。」純純歎了一口氣, 唏噓不已。
「如果,你只是想要個人聊夭,也犯不著這麼做,純純。」
「你錯了,絮潔,你會錯了我的意思了,有沒有人做伴對我而言並不重要,我早已 習慣了孤單,重要的是,我想補償你以往的辛苦。」
「不要。」
「要的,就這麼說走了,快剪掉我的頭髮。」
就這麼地!董絮潔就變成了穎純純,而穎純純就變成了董絮潔。
有那麼一刻,絮潔伍得自己與這個奢華的環境格格不入,卻又深深的受其吸引,尤 其是進到純純如夢幻公主般可愛的粉紅套房,那柔軟得不得了的絲被,柔軟得不得了的 羽毛枕頭,柔軟得不得了的彈簧床……及四根床柱上層層如夢如詩的蕾絲床帳,以及那 柔軟的粉紅色沙發,造形巧麗的小茶几,白色的窗欞,碎花蕾絲的窗簾,潔淨溫暖的原 木地板。
這一切是她曾夢想,卻又遙不可及的東西,此時竟然會歷歷在眼前,她完全還來不 及以為這是真實的,還來不及!
她輕輕的觸摸那張覆蓋著精緻純絲的羽絨床單的床,想起小的時候自己常常將被褥 層層的堆砌在榻榻米的床上,然後穿上媽媽的睡袍,故意讓睡袍長長的拖曳,然後坐到 層層的被褥上,假想自己是被高拱在二十層絲被上的一顆小碗豆,或是一個至高無上、 萬人擁戴的高貴小公主。然而在這裡似乎就能擁有小時候那種羅曼蒂克的情緒,所謂世 俗的煩憂都可以不復記憶。
所有正值少女時代美麗的夢想,似乎都可以在這裡細細雕琢,圓滿完成。
絮潔懶懶的走向窗,凝硯黃昏夜色裡的庭園,及市區華燈初上的萬家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