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兒,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個字都聽不懂?』上官鴻傻楞楞地望著她。
她真的受夠了,每次一遇到他無法接受的事實,他就裝迷糊逃過。
『夠了,上官鴻,你還要逃避多久?你知不知道,最痛苦的不止你,還有翼,他身上有三十多處傷痕,每一處傷都有可能致命,你為何不去擔心,你這世上唯一的手足,隨時都有失去的可能?』
激動的語氣,夾雜著心疼的淚水,看著他錯愕的表情,她連喘了幾口氣,求安知道自己失控了。可她真的無法再忍受下去了。
『我……我……他害死了晴兒,我恨他、我恨他……他為什麼不死在戰場上?他明明可以回來救我們,可他卻選擇他的榮譽,他不願背負怯戰的罪名,只好犧牲親人?這就是他的難處嗎?』
上官鴻面孔猙獰,淒厲地狂叫狂笑,瘋狂的樣子讓人心懼。
看著他癲狂的樣子,求安恐懼地退了一步,上官鴻方才極富條理的內容,更是讓她心驚。『你、你……沒瘋?』
瘋子根本說不出這樣的話來,那她這陣子的努力,不就是白費工?
半晌,求安才吐出這句話來。『你是故意……裝瘋報復他?』
『算你聰明,不過你是無辜的,沒必要淌這渾水,趁早離開這裡,留在這裡對你並沒有任何好處。』上官鴻冷哼。
『不!我不會離開,我更不允許你傷害他,你們明明是兄弟,為何要鬧到這樣的地步?你以為他不自責嗎?你知道他是帶傷趕回來的嗎?他比誰都還要怨恨自己的過失,你怎麼可以這樣苛責他?』
求安痛哭失聲,她真的不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一想到上官鴻可能對他不利,她的心就痛的無法呼吸。
『你不是當事人,你永遠無法體會被背叛的痛苦,如果你執意跟著他,將來總有一天,你一定會嘗到被他以「保國衛民」拋棄的痛苦,到那個時候你才有資格跟我談,這麼做到底公不公平。』
『你……』他怎麼知道,她對上官翼……
知道她的疑惑,他哼了哼。『他藏的很好,以為沒人知曉,可他的詭計,早讓我看穿了。』
上官鴻摸摸仍有些疼痛的頸子,他以為上官翼的一舉一動,已經完全在他的掌控當中,沒想到他竟為了她,敢承受對手足的愧疚,傷害他這個『發瘋』的弟弟。
『不是這樣的,他是真心為你好,真的擔心你,你怎麼能如此殘忍,踐踏他的好意?』
『算了,不跟你辯,等著看結果好了。』上官鴻睨了她一眼,轉過身,正要離去時,他忽然又接著道:『步姑娘,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如果……沒有上官翼,或許我們能當朋友,如果沒有你,或許我真的會瘋了,也說不一定。』
話說完,上官鴻便頭也不回地離去,留下慌張無措的求安,哭倒在涼亭裡。
老天爺!她到底該怎麼辦?
情況已然失控!
※※※
夜裡,如同往昔,求安走到月影樓,只是今晚她的心很沉、很沉。
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上官翼,關於白天發生的事,更擔心上官鴻真會對他,做出不利的事來。
可她說了,他會信嗎?
站在房門前,她吸了一口氣,捏了捏臉部僵硬的肌肉,努力往上拉,看能不能扯出一抹笑來。
她不希望她的不快樂影響到他,他……好不容易,走出悲傷的陰霾啊──
目前,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趕在離開上官府前,治好他的傷。
她敲了敲門,熟悉地推開房門,不忘露出笑容。『抱歉,我來晚了,今天我請徐嬤嬤到城裡的醫館拿一帖藥回來,聽說加在熱水裡,泡一泡,對傷口的癒合很有幫助呢。』
『是嗎?辛苦你了。』他回以一記淡笑,深邃的眸子還是忍不住,定在那張嬌麗的臉蛋上,明明他早告訴自己,別再對步求安有過多的奢想,可……
『快來試試吧,說不定這一泡,你的傷明天全好了,那名女大夫可厲害了,我托徐嬤嬤將你的病症告訴她,她馬上說你會吐血,乃是瘀血塞積體內所致,只要瘀血散了,內傷自然不藥而癒。』
她也笑著,笑的很辛苦、很勉強,其實,她好想哭,很想告訴他事實的真相。
『那真是太好了,既然那名女大夫這麼了不得,不知道鴻的病……』
一聽到上官鴻的名字,求安馬上擰起眉心,她走進屋內,拉著他的臂膀。『快走吧,水快涼了,涼了可就沒藥效了。』
『嗯。』兩人回到房裡,浴桶早已備妥,求安從懷中拿出藥包,撕開將藥倒進水裡,再親自用手攪拌。
『我聽徐嬤嬤說,那名女大夫,醫術不輸宮裡的御醫,聽說是從外地來的,打算在遙安城裡定居呢,這樣更好了,有她在,只要你又受傷回來,她一定可以把你治好,你瞧,這樣多好。』她一邊說話一邊低著頭,攪散水裡的藥粉,絲毫沒有注意到,她的淚,也落進水裡。
『怎麼了?為什麼掉眼淚?』他還是忍不住對她心軟,內心建築多時的銅牆鐵壁,根本擋不住她一滴淚。
直到上官翼溫暖的指尖,輕輕抹去她的淚,這才驚覺她竟然哭了?『喔……沒啊,可能是藥味太嗆了,才會掉眼淚吧,我這麼愛笑,怎麼會掉眼淚?』她抹去眼淚,強撐著笑意。
『是嗎?』黑湛的眸,絲毫沒有忽略她眸中不穩的流光。
她肯定有心事瞞著他,只是她為何不肯告訴他,他們不是相互信賴嗎?
這一點,讓他有些憤懣,想趕快知道她埋藏的心事。
『嗯,水快涼了,快泡泡吧,那我先出去了。』她走到門邊,又停下腳步,轉過頭道:『我就站在門外,如果……有什麼需要……喚我一聲便成。』
求安一走出房門,眼淚再度宣洩而下,小小的身子縮在門邊,臉蛋則是埋進掌心裡,好掩飾她的啜泣聲。
半晌,門內忽然傳來上官翼的嗓音。『安兒,我的傷好像有些不對勁,你進來看看好嗎?』
一聽到他的傷,她馬上抹去滿臉淚痕,衝進屋裡。『我來了。』
『傷……怎麼了?』她一臉焦急,在瞥見他赤裸的胸膛後,羞紅了頰,她不敢太靠近浴桶,就怕看光了他,光是看到他光溜溜的上半身,就足夠引起她的遐思。
覷著她漲紅的臉蛋,視線最後停留在,她讓水給打濕卻猶不自覺的身子上,濕透的衣衫,印出她穿的嫩綠色肚兜,更讓她的纖細一覽無遺。
上官翼嚥了口唾沫,腹下己明顯有了慾望。『你站那麼遠,能瞧得清楚我的傷嗎?』
存心誘惑她似的,他壓低了嗓音,在靜夜裡,格外有種蠱惑人的魅力。
今夜,他或許瘋了,一想到她可能屬於上官鴻,他寧可瘋了。
他黝黑的眸,在暈黃的燭光下,更顯幽深,他赤裸的上半身,佈滿那些令人驚心動魄的傷口,每看一次,她就好心疼,恨不得為他尋遍天下良方,好治癒他的傷疤。
她知道呵,每一個疤,都牽扯著一段幾乎喪命的記憶,差那麼一點,他就可能不存在這個世間了。等等,他、他剛剛喚她安兒?
從來沒聽他如此親匿喊她,求安雙頰更熱、更燙了,本該定住的雙腿,卻出乎她意料之外,直直往他的方向走去,走到浴桶邊,她瞧見他胸口上的傷,又開始汨汨流出血來,她主動撕下裙擺,小心為他擦拭著傷口。『又流血了,這傷……究竟該怎麼樣,才肯痊癒呢?』
滴咚、滴咚……滴咚。
淚珠順著臉頰,落進了水池裡,她抬起淚眼,無言地凝視著他。
瞥見她的眼淚,他的心也跟著一陣疼,擦去她的淚。『你今晚為何哭個不停?我不習慣。』
他習慣她的笑,是不是他給她的記憶,太沉重了?她負擔不了?
『我、我……』她頓了頓,接著道:『我有東西送你。』她拿下戴在手腕多年的佛珠,改戴在他的手腕上。
『這是什麼?』
『這佛珠是我大姊到瑞安寺幫我求來的,因為我常在廚房裡切切煮煮,難免傷了許多生命,她說這佛珠可以鎮壓百鬼邪氣,你比我更需要它,只要你自認手上的刀,用的是正途,這佛珠絕對能保佑你。』
說來可笑,這幾個月下來,恐怕只有她一頭熱,她曾對他坦承她喜歡他,可他從來不對她表示什麼,但只要他接納她的存在,她就滿足了,就算日後分離,她也希望他幸福。
他垂眸盯著手腕上的晶玉珠煉,她殘留在煉上的體溫,正綿綿地傳遞到他的體內。
她總是如此懂他呵……
『其實……是我、我怕失去你,我怕連思念你的機會……都沒有,如果這珠子在你手腕上,或許你會……記得,曾經有個叫步求安的女人,傻傻地愛著你。』她的唇畔噙著淺笑,只是那笑有些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