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七夕婦女、姑娘們的習俗,請織女品評她們的巧手與烹調手藝。
然後夢巧把一碗豆腐腦往東方磊手上一塞,幾個女孩們各自搬張矮凳子圍著他坐著並拿起針線預備,十隻眼睛一起瞪著他。
幹麼?東方磊與她們茫然對規了片刻,隨即啊了一聲。
他忙輕叫,「穿針!」
一聲令下,女孩們忙低下頭開始向針眼穿線。一忽爾後,夢巧首先叫起來。
「我好了!」
「我也好了!」小雲也叫著,然後是小燕、小如、小月。
「還是少奶奶厲害。」小燕不忘捧一句,橫豎不用花錢。
她下巴一抬,「那當然,」夢巧得意洋洋地說。「我可是練習好久了呢!」
這是七夕的習俗,誰能最快穿針引線,誰就能得著好運。
東方磊笑盈盈地看著她們又搬了一盆水出來,放顆瓜果進去,然後每個人輪流拿著小鏡子在那兒照來照去。
吃著手上的豆腐腦,實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東方磊問了一句,「照到了沒有?」
沒人理會他、也是,這是女孩兒家的玩意見,他問了有何用?他繼續吃豆腐腦,邊打量四周景致,他以為今生今世再也沒有機會親身在自己親手設計的四季齋庭園裡,像這樣輕鬆悠哉地享受生命,沒有呼吸困難、沒有冷汗涔涔、沒有暈眩無力,他吃下最後一匙豆腐腦,也沒有食慾不振。
他望著笑鬧不已的女孩們,當中最美、最可愛的那一個就是他的妻子,天,僅是想著,無限的滿足與感動便油然而生。她賜給他未來的生命,更帶給他無窮的幸福、快樂與希望。
這些日子來,微妙的感情就在他們朝夕相處之中快速滋長。她的美、她的溫柔、她的風趣和她的率性談吐,在在使他心動,救他戀慕,更讓他難以自制地將所有的深情愛意一古腦全都傾注在她身上。
她伺候他服藥,督促他運功調息,陪著他下棋,講些外頭花花世界的景物趣事,教他羨慕不已。想他雖是飽讀詩書、滿腹經綸,然而自幼及長,除了出門考秀才、舉人之外,他卻是哪兒也去不了,致命的痼疾將他綁在府中、在竹園內、在床榻上,使他動彈不得。
如今,妻子卻告訴他,過個兩、三年,他的身子要是夠硬朗了,他也可以到外面走走,瞧瞧這大千世界的美麗,看看書中寫的和親眼所見有何不同之處。
老天,他還真有點等不及了!
想來必是他上輩子救了上百萬人命,還是燒了上百萬灶好香,或者再加上吃了一輩子素,才讓上蒼在這輩子將她賜予他。
他闔上雙眼。我愛你,夢巧,我的娘子,他在心中默念,我好愛你!
輕吁一口氣,他緩緩睜開眼睛,卻被不知何時跑來路在他身前的夢巧嚇了一大跳。「嚇死人了!巧巧,你是什麼時候跑到我前面來的?」他捂著胸口輕呼。
她雙手撐著下巴,黑黝黝的雙眸閃閃發亮。
「磊哥,我發現,如果不是體弱多病,你的屁股後面一定追著一大串姑娘家,足夠從泉龍門排到朱雀門了。」
東方磊失笑。「有這一說麼?」
她正經地點著頭。「先不談家世,光論你的人品才華,眾人皆知東方二少爺自幼天資聰慧過人,素有神童之稱。十歲中秀才,十四歲中舉人。學識尤其淵博,上自天文,下及地理,琴棋書畫、談古論今,無一不通,無一不精,理財經商對你來話也是輕而易舉。至於你的長相嘛……」
她停下來打量他片刻。「雖說瘦弱單薄了些,卻更顯得飄逸非凡,臉色也是稍嫌蒼白了點,可再過些日子就會有更大的改變了。這五官嘛……斯文俊俏,英秀之氣隱現眉宇之間。老實說,將來你身子骨好了之後,若是有成千上百的姑娘們爭破了頭、拼落了鞋搶著做你的妾室,我是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
東方磊聞言攢緊了眉。「我絕不會娶妾。」
夢巧聳聳肩。「將來的事難定得很,我可沒見過哪個大戶人家不是三妻四妾的。尤其是你,婆婆一定會讓你多娶幾房好多子多孫,而你呢,當然是不可能讓老人家失望嘍。」
她不是妒忌之言,也不是賭氣之說,純粹是持平之論,夢巧告訴自己,雖然說起來似乎有點酸味兒,但那是錯覺……對,絕對是錯覺。她怎麼可能會吃醋嘛,那太可笑了,無緣無由的絕不可能。
東方磊默默注視著妻子變幻莫測的矛盾神情。
有再能嗎?他的小妻子也愛上他了嗎?
他希望是。
隱居三個月之後,夢巧開始趁著東方磊午睡時溜到府外去溜躂,以往的日子是海闊天空任遨遊,過慣自由自在生活的她,被困住三個月也差不多是極限了。這時候的她更同情被綁了二十多年的夫婿,也誓死護衛夫婿不為人所欺。
玩歸玩,可她回來時也總會替大夥兒買些零嘴、點心什麼的來塞住絕對會抱怨為什麼沒有帶她們一起去的嘴。
東方磊擔心她一個女孩兒家單身一個到處跑,會被人欺侮或受委屈,特別是她又如此美得足以吸引所有男人的視線。
夢巧卻總是隨意揮揮手邊說道:「行啦,行啦,我有能力照顧自己的,你還是操心你自個兒的身子吧!」
當然她不可能告訴他,有多少色膽包天的傢伙被她揍得鼻青臉腫、屁滾尿流,也不會告訴他她踢飛了多少欺壓良民的惡霸,更不會告訴他她替官府逮到了一個躲藏在開封的江洋大盜,這些都毋須讓他知曉,只不過是些她婚前日日在做的事兒嘛,哪用得著多舌令他白擔心,這可不是為人妻該做的事哪!
她想的沒錯,可她卻沒告訴丈夫,除了精湛的藝術之外,她更有一身足以列入武林高手之林、既高強又紮實的功夫。她還有個名號呢,叫夢仙子,怎麼樣?不錯吧?
是不錯,只不過她沒告訴他,讓他也來評監一番,順便放心一下而已。
竹園內過的是輕輕鬆鬆,竹園外卻是百種人百樣心思。
西進側廳裡三個多月了,不知道還能瞞多久?大夫人攢眉沉思著。老爺的堂弟東方勝和他兒子東方羽都快回來了,不管他們是為什麼目的回來,以他們的精明慧黠,恐怕是不容易瞞得過。還有東方威也快回來了,他也是不太好應付。
大夫人不自覺地咬緊了下唇。不論如何,拚死也得挨過半年才行,夢巧說的,至少要半年,半年……一旁打著算盤的二夫人偷覷著她憂慮的臉色,臆測她又在擔心那個藥罐子了、一想到這兒就有氣,不都說他再活不過一個月了嗎?怎麼這會兒還沒個「好消息」傳出來?他們躲在竹園裡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不會瞞著「好消息」不讓它洩漏出來吧?
可恨那兩個兔崽子,自見到了藥罐子的新媳婦之後,成天鬧著要她想辦法在藥罐子伸直腿後,讓他們其中之一收下新寡婦作新媳婦。原本還能專心學習打理東方家事業的兩個小混蛋,這三個月來的心思都不曉得飄到哪兒去了,沒一件事做的好。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啊,東方家的事業他們還接不接啊?就為了那個女孩,他們的腦筋就全糊了?、四道同樣焦心兒子的視線對上了,相對苦笑之後,隨即各自低頭算帳。
束馬髻、淡紫色團衫外罩深紫細紋比甲,加上鳳頭小蠻靴,美若天仙、窈窕動人的夢巧矜著一袋水晶皂兒,另一手則提了袋水晶龍鳳糕往竹園走去。
在經過梅花廊前的梅亭時,一聲驚喜的呼喚突然傳來。
「二弟妹!」
夢巧卻是甩也不甩地逕自往前走,兩條人形一前一後迅速衝到她面前來擋著,她轉個方向繼續走,兩條人影中的一個又跑到她前頭來,她再轉個方向卻僅走了兩步就停下來了,她蹙眉瞪著前面一對男女。
男的英眉朗目、一表人才,一襲藍綠色袍衫、罩甲罩在修長俊偉的身軀上,更顯得風度翩翩、英挺蕭灑,這絕對是個能吸引眾家姑娘小姐們垂青的英俊人物。
只可惜那雙閃爍著異樣光彩、毫不稍瞬地定在夢巧嬌靨上的雙眼卻讓她對他的印象打了一個太叉叉,只覺倍感厭惡。脫敢將眼珠子定在她臉上的傢伙統統不是玩意見,呃,除了她的夫婿以外。
尤其他那故作蕭灑的模樣,令人噁心透了,真該讓他去瞧瞧磊哥那份飄逸灑脫,那才叫自然、才叫脫俗。
在她心目中,此刻已將他列人拒絕往來戶之中了,而那位目射妒恨光芒的美麗姑娘同樣引不起她上前打招呼的與趣。看樣子這東方府裹除了婆婆、夫婿還有下人們之外別無其他好人,統統都是披著人皮的畜生!夢巧就此驟下結論。
既然不是好人當然毋須理會他,所以她又轉個身正想邁步,英偉男子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