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結婚,貴在成婦,不在娶妻,所以兒媳見舅姑十分重要,尤其是像東方世家這種名門大戶,更需得一一循禮而行。就在大夫人與夢巧你來我往的照規矩行事時,三夫人想當然耳是滿面輕蔑嘲視之色,而大少爺東方豪、三少爺東方傑則是一副目瞪口呆而後淫邪目光上下掃射、口水差點淹死自己的垂涎神情,其嗯心程度足以令人三日下不得飯。
還有三夫人的女兒東方蓉的輕視眼光,東方家近親女性長輩的冷嘲猜忌,尤其徐娘半老的中年婦女,更是不屑地對夢巧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著,彷彿她只不過是個煙花樓裡從良的妓女,根本就不配進這名門大戶的門裡。
而從男性長輩明顯的筋艷神色摻以粗鄙懷疑的眼神評論,同樣讓人明白他們都認為夢巧是貪圖東方世家的名聲,和那份大夫人允諾的再醮嫁妝才肯嫁過來的。
這就是大家大戶的真實面目,無恥污穢的心披著人皮、穿上綾羅綢緞就當是個人了!夢巧心中暗記,她那可憐的夫婿就在這些人的勾心鬥角、明裡爭暗裡爭中,將要活生生的被逼死了。
她知通每個人都在猜忌,東方家繼承人在將死的這一刻娶妻作啥?有何特殊用意?與東方家未來新任繼承人有關連嗎?哼,關係可大著呢!只要有她龍夢巧在一天,誰也別想傷害她的夫婿一根寒毛,否則……哼哼,她龍夢巧可不懂得什麼叫客氣!
向親戚及族裡其他長輩敬茶時,夢巧巧妙不露痕跡她閃過東方豪伸向她臀部的祿山之爪,又及時避開小叔摸向她端盤之手。裊裊婷婷地走上一圈,茶盤上堆了一堆紅銀封,看數量大小約莫可買上一間普通房舍了。她讓大夫人派給她的貼身女婢小燕收下去,然後靜待婆婆的問話。
仔細端詳著清麗出塵的兒媳婦,大夫人同樣猜想得到不會是龍雪雲嫁過來,卻也跟兒子一樣意外她那份出奇的美,龍飛居然把更好的姑娘給送了過來!
親家傻了麼?怎麼用顆稀世珍寶來換回去平凡的珍珠呢?
「你……叫什麼名字?」問起來挺怪,她卻又不得不問。
「媳婦兒叫龍夢巧,今年十七歲。」總是會問到的,不如一古腦兒全說了與她知曉。「龍雪雲是我大姊,我排行第四。」
大夫人贊許地點了點頭,有這些就夠了,也不需要知道為什麼是她嫁過來了,那反倒是多餘的。
「昨兒夜裡……呃,你和磊兒還談得來吧?」
知道大夫人真正想問的,夢巧微笑。「娘放心,磊哥很好,他還讓我轉告娘,若是得閒,請娘上竹園一趟,磊哥有點事想和娘商量一下。」
「磊兒要找我?怎麼不早說。」兒子要找她,這可比皇上下的聖旨還重要,大夫人立刻站起來。「走,我們現在就去。」
大夫人一動,所有其他拉拉雜雜的閒雜人等,全都像被磁鐵吸著一樣朝大夫人聚攏了去。那也難怪,新媳婦兒才剛進門,東方磊就有話要「交代」,這情況透著古怪詭異,怪不得他們心中起疑。
「娘,」夢巧即時叫喚一聲。「磊哥說了,他怕吵,請娘一個人去。「不用大夫人出聲,其他人全都自動止步,好幾十道透著猜疑的眼神直送著大夫人和夢巧離去。
從冬齋臥室出來廳室,大夫人回身握著夢巧的手,眼眶又紅又濕。
「夢巧。我……我不知道該怎麼……」
夢巧緊緊回握。「娘。這是夢巧應該做的,磊哥是夢巧的夫婿,自然應該設法將他調治好身子。」
大夫人眼帶希冀之色望著她。「夢巧,你真的能治好磊兒嗎?」
「娘,磊哥那是生來帶有的心疾,根治不了的。可我能控制他的病情,只要調理得當,往後他也是能像當人一般生活,或許有些事兒要注意防範,但正常生活起居是絕對沒問題的。「」那就已經很好了,已經很好了。「大夫人喃喃道,隨即又凝目問道:「他……能有孩子嗎?」
臉一紅,夢巧細聲回道:「可以。」奇怪,怎麼好像每個人都很喜歡問這種問題?不能等她生過孩予後再來問她嗎?那時候她一定會比較自在點的。
大夫人笑著拍拍她的手。「別害臊,我急著你幫我們東方家添個孫子呢。」
夢巧低頭不語。
大夫人拉著她坐到圈交椅上。「來,告訴我,你需要多久時間?」
「至少要半年,那時候他的狀況應該會很穩定了,雖然還不是最好的程度,可至少不會既動彈不得,也不能承受任何一點情緒上的波動了。」
「那……要達到最佳的身體狀況要多久?」大夫人又問。
夢巧毫不猶豫地回答,「至少要一年,而且當中不能有任何差錯。」
「差錯?」
「嚴重發病。」她的態度極為認真嚴肅。「輕微發作較無所謂,但絕不能讓他嚴重發作,倘若是嚴重發作就得多耗上半年了,最重要的是任何一次嚴重發作都可能導致死亡。」
「我明白了。」大夫人點頭。
夢巧意有所指地說:「所以這外頭……」
「我知道,我絕不會讓任何人來騷擾的。」大夫人承諾。
沒人知道東方磊到底和大夫人說了些什麼,只是那次大夫人從竹園出來時雙眼紅腫,一見就知道狠狠地哭過。而且打從那日起,東方磊所居住的竹園便成了禁地。除了小燕和大夫人調進去的三位親信婢女外,其他人全被趕了出來,竹園週遭還站上了守衛嚴禁任何人隨意進出。
起初大夫人也常常去探望,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去的次數愈來愈少,最後只在每月初一、十五時進去瞧瞧。而每當大夫人到竹園探望兒子次日,人人都可見到滿面愁苦衷傷的她總是若有所思的呆坐著。
「關心」的人上前探問,大夫人總是憂心忡忡地回答,「娶了老婆好像是好些了,可是……」她幽幽長歎。「恐怕也只是能多拖些時日罷了!」
「確定好不了了嗎?」
「好不了啦!」她以痛苦哀怨的口吻說:「多活的一些時日都只能當作是撿到的了,唉!我苦命的孩予啊」她心想,自己好像有點演過了頭「關心」的人眼看著大夫人如此哀痛,也就放心的走開了。太爽快了,連要安慰一兩句都忘了!
低頭擦拭著一點水氣也沒有的眼角,大夫人覷視三夫人幾乎是跳躍離去的背影苦笑著。所以她才不喜歡常去探望兒子,每次出來就得演上這麼一回,真累啊!
竹園除了春、夏、秋、冬四齋之外,在後頭尚有廚房可供煮食,一應俱全的藥材、菜肉、水果和必用品也全是開了單子交給大夫人去張羅,東方磊夫妻倆和四個婢女是不出園一步的,而東方磊就在夢巧心無旁鶩的調治之下日見起色。
每三天針灸一次,一天兩次不同的藥湯,早晚服藥後便運功調息數周天,固定的散步,適量的運動」」養生五禽手,再加上少鹽少糖的均衡營養食物,僅只兩個多月後,東方磊的臉色或許依然過於蒼首,但已近乎正常,雙頰亦是豐可見,眼神頗為清澈有神。只要不勞累,情緒維持平靜無波,他也不再氣喘吁吁、直向閻王爺招手了。
沿著竹園中主樓樓廊走到盡頭,便可進入秋山峰巔,那是一座黃石假山,石色近土紅色,只此一色便生秋意。而這座山的得體,還在於它和主峰以外的配峰相呼應,在於它山勢脈絡的連貫。
要說竹園的秋山是疊出來的,不如說它是擺出來的,它擺得那樣平穩,那樣舒服,那樣既符合自然界的規律又可人心意。在那山中的一方隙地,只幾塊石頭、幾叢竹,就夠人流連一番,回首望去,山頂住秋閣的一角飛簷、山腰只一步即可跨過的玉石天橋,才使人記起自己身在假山之中。
這便是秋齋的景致,也是東方磊修習學問的場所。當東方磊被允許可以走較遠的路程時,他便開始來到冬齋隔壁的秋齋走動,看看書、寫寫字、畫畫兒等。
七夕夜晚,一身白儒衫的東方磊從書齋裡慢慢走出來,他在前廊上停住了腳步,仰起頭看著明亮珓潔的月兒。
「去年這時候我是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他歎息。「我還以為那是我人生中最後一次的七夕了。」更深的歎息。「而我甚至尚未尋著我的織女呢!」
夢巧輕笑。「行了,我的爺,有什麼怨歎的,先坐下來再繼續撈叨吧。」在竹林前,她備了張坐榻,要是他累了也可以躺下來。
東方磊有趣地瞧著夢巧和四個婢女忙著在搬出來的案桌上擺滿了各式瓜果,有的雕成金魚、花朵,甚至還有雕成一座樓台殿閣的瓜。還有用麥粉摻入白糖、芝麻等,橄成薄皮,再折疊成梭子、玉簪、環珮等,放在熱油中炸成金黃色的巧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