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梅嚴答得很乾脆。
「我也沒有,那是什麼感覺?」
「不知道。或許,您可以去問大當家。」梅莊大當家正因遍尋不著心上人而陷入人生最寒冷的冬天,他想,何謂思念之苦,此刻大當家應該最是瞭解。
「問我大哥噢?」
梅舒心深思片刻。這主意倒不錯,好過他自己在這裡發呆當思念。
「好,找大哥去!」坐而言不如起而行,梅舒心披了件白狐裘便直奔梅大當家的書房,通常午膳過後,梅大當家總會在書房待上好幾個時辰。
「大哥!」
使勁推開門扉,梅舒心人未到聲先來。
梅舒城正站在書房角落的畫像前沉思,被ど弟突如其來的打擾,他淡淡回首揚眉,「小四,慌慌張張做什麼?」
「大哥,快告訴我思念是什麼滋味?」梅舒心大步奔近他,習慣性地扯住他的衣袖。
梅舒城先是怔忡,而後濃眉蹙擰。
「思念?我怎麼知道。」他回給小弟一個很寵溺的笑,嘴上卻答得很隨便。
「你最近不是一直一直一直很思念某人?只要同我說說你想她時的心情就可以了。」梅舒心催促道。
「我何時在思念某人了,怎麼我自己不知道?」梅舒城走回桌前,梅舒心自是沒鬆開手,隨著他一塊移動。
「大哥,你藏私噢!自從那個某人離開梅莊,你哪一天不是失神反常的?我知道你想她,可是想到什麼程度,什麼程度才算是想念的最高境界,那種感覺會不會像有隻手在心裡揪扯,還是覺得胸口壓著大石什麼的?」梅舒心雖然一踏出梅莊就是狼心狗肺出名的奸商,可在自家人面前,他可是善用老ど身份,撒嬌任性要脾氣一應俱全。
「想到想一把捏死她!」
終於,梅舒城咬牙吐出這一句話。
就在春月結束的那一日,他與那個完全構不著「奷奷」美名的小奸商因誤會決裂,小奸商很屌地抬高驕傲的下巴走出梅莊,至今,音訊全無。
那種鳥蛋大小的誤會——他根本不認為那是誤會,充其量只算是「未解開的不確定事件」——他當然會搜集證據替她洗刷冤屈,不會讓一個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背上偷竊梅莊牡丹的罪名,就算他的處理態度與她相左,也犯不著上演失蹤記來同他賭氣吧?!
整整六個月尋不著她、碰不著她,擔心她鑽牛角尖、擔心她含冤莫白、擔心她憤而躲著他,這六個月,全是折磨。
也難怪梅舒城一想起她,就想好好賞她尊臀一頓好打。
「那就是想念的最高境界嗎?」梅舒心一臉「原來如此」的神情,咕噥道:「難怪她說我不夠想她,因為我從來沒有想捏死她的念頭。」一回也不曾,最多只是想抱抱她、吻吻她……
梅舒城這時才對他匆匆跑來問這個怪問題感到疑惑,「你問這些做什麼?」
「我很好奇嘛。」
「別老是看《幽魂淫艷樂無窮》那類艷書,省得胡思亂想。」梅舒城皺眉。
梅舒心給了自家大哥一個白眼,神情俏皮可愛。「要是因為《幽魂淫艷樂無窮》而發問,我問的就不會是這麼單純的問題。」他可能會問一些床第技巧或是詭異用具的使用方法。「大哥,我沒有想一個人想到這種地步,可是我覺得我很想她,有時見不著她,腦子裡也會充滿著曾經見過的笑靨來回憶她,但還是不夠,所以我想知道『想念』到了什麼程度才能達到『相思始覺海非深』的境界?」可是他每次想起程咬金,心情就會很好。
梅舒城有些吃驚,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梅家有子初長成了。
「你有了喜歡的姑娘家?」這感覺,真像母鳥看到自個兒的孩子們全都振翅離巢,讓他這個長兄備感欣慰。「是哪家的閨女,你說出來讓大哥知道,大哥也好差人上門提親。」
「提親?我只是很想她,可是沒想向她提親呀。」步驟不一樣嘛。
「你不想和她共結連理?」
梅舒心搖搖頭。
「不想娶她為妻?」
梅舒心還是搖頭。不過他想吃掉她倒是真的,那個糖畫似的甜姑娘。
他對咬金有著好感,打從第一眼見著她,他就覺得她很對他的胃口,那時不知道她是俏生生的姑娘,還當她是個可愛至極的小兄弟,雖然兩家沒有生意上的往來,但總免不了會在某些場合碰著面,他一直覺得她很多變,時而輕鬆開朗、時而認真嚴肅、時而迷糊隨性,就像是三個不同性格的人組合而成——後來他當然知道另外兩個性格並非出自於她,而是程府其餘兩位主子,卻沒減損過他對她的好感,畢竟三種性格中,他最喜歡的,正巧是咬金所有。
他知道程咬金之於他,的確是個理所當然的存在,就像每到冬月醒來,他所期待的,就是來自於她的拜帖,他從沒想過若有朝一日沒收到她的帖子,他會不會不習慣到渾身發癢?
他也喜歡她罵他無恥時的嗓音,那會讓他真的很想「無恥」給她看。
可是即使他是如此看待她,卻也沒思索過將她娶進門的可能性,他並不是一眼就能認定伴侶的男人,也沒有那麼濫情,和咬金相處讓他很輕鬆也很自在,但卻不足以產生「非卿不娶」的想法。
「那你到底是不是喜歡她呀?」明明已經是小四清醒的月令,怎麼他還一副很茫然遲鈍的樣子?
「我喜歡她也很想她,見不著她時會念念不忘,但我沒動過與她做夫妻的念頭。」至少他目前沒思索到這個問題。
「喜歡她也想她,但不想娶她……」這種情況,很像那些沒有責任感的花心公子哥才有的想法,想採路邊花卻又不願獨愛一枝花。「若真是這樣,大哥勸你還是少去招蜂引蝶,對你對她都好。」他可不記得自己將弟弟教導成一個四處留情的壞胚子。
「但是我很想她。」這不是他一直想強調的嗎?
「想她什麼?光是想而不愛,你認為有什麼意義?就像你想到要吃飯就會聯想到莊裡的廚子,這也是想呀,那又如何?你會想娶廚子回家當媳婦兒?」
「當然不會。」他喜歡梅莊廚子的手藝,卻沒有娶個老男人為妻的嗜好。
「那就是了。」
「可是我想到她會很開心。」梅舒心又補充一回。
「我相信你餓肚子時想到廚子也是很開心的。小孩子別淨想些有的沒的,處理完這些天的帳簿就好好歇息去,這三個月有你忙的。」在梅舒城眼中,三個弟弟永遠都像長不大的孩子,所以他也用著對待小孩子的口吻道。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厚,每次都當他沒斷奶似的。
「噢。」梅舒城回答的方式很敷衍,瞥見桌上一本冊子,他才想起有事情交代:「對了,小四,別淨找些商行下手,外頭把你的名聲傳得很難聽,咱們梅莊做生意奸歸奸,還是有奸商的道義在,懂嗎?」
梅舒心的笑容褪去方才與自家大哥撒嬌的神情,再揚起時,有著數分神似於梅舒城的老成及自信。
「我只是將他們曾對我們做過的事,照本宣科回報在他們身上。」
第五章
「又倒一間?」
程咬金一邊畫糖,一邊聽著程吞銀報告城裡的大事。
「沒錯,第三街的釀梅鋪子。」程吞銀吃著「天女散花」畫糖,補充說明。
程咬金腦中思忖片刻,店舖名跳出,「李記?」
「嗯嗯。」程吞銀伸舌舔過糖棒,含糊應著。
「那不是咱們合作的釀梅鋪嗎?」程咬金又畫好一根漂亮的龍形畫糖,將它立在一旁的木架上,手邊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繼續畫下一根牡丹畫糖。
「是呀,倒了。梅四爺的傑作。」
「除他之外也不會有別人了好不好?」她根本沒懷疑過幕後黑手的身份,「會以整倒人為目標的傢伙,也只有梅舒心罷了。真搞不懂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憑梅莊的聲勢,應該也不興那套見不得別人好的小人念頭,做什麼像對待死敵般地不容別人生存?淨幹些缺德事,不怕天譴噢?」真是……頂著那種俊俏迷人的臉孔,怎麼做出的舉動卻相差十萬八千里的狠呀?
「聽說那些店舖的的確確和梅莊有些瓜葛。」程吞銀冒出這句。
「嗄?」執畫糖竹籤的柔荑頓了頓,望向吞銀。
「你也知道李記那老闆娘勢利到不行,憑著身上有些銀兩就粗聲粗氣,只要構不著她眼中有錢的肥羊身份,她可是懶得多費一滴口水和那些人說句話。」加上李記對待店裡奴僕的態度幾乎不將他們當成人,極盡剝削,早在商行同業間不是秘密。
「那跟梅舒心有何千系?何況對李記老闆娘來說,梅舒心是開罪不得的大財主,她應該不會傻到去犯上他。」
「偏偏她就是犯上他了。」
程咬金的心思沒法繼續停留在畫糖上,索性擱下糖碗,拉了張木桌就坐在程吞銀對面。「什麼時候的事?」怎麼她完全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