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她一臉困惑,話題怎麼會轉到這個問題上呢!
「或者,我就是太瞭解你們女生的想法,才會……」他故意歎息著把臉轉向窗外,褚友梅以為自己無意之間觸及了他的隱痛,連忙隔著桌握住他的手。
「這只是我的想法,我總有種莫名的錯覺。」坐在歐風味頗重,以原木為主裝潢的西餐廳內,披散著長髮的她認真的說:「或許,婚姻不是愛情的墳墓,但是,它卻會限制一個女人很多、很多。」
「哦?」
望著郎世雲疑問的挑起了眉,褚友梅連忙接著解釋:「這也許是我偏頗的看法。我總覺得一個女人結了婚之後,她的自我成長好像就完全停頓了。我不能否認女人本身的惰性。可是,就像蔣家偉……」
「我知道。」
嘎?他知道什麼?只見郎世雲清了清喉嚨,一本正經的說:「就是那個喪盡天良、狠心背義、一去美國就拋棄你的大爛人--這是筱倩跟我說的。」
她都忘了自己身邊的廣播電台電波有多強……褚友梅搖了搖頭:
「重點不是他拋棄我,重點是我覺得男人都有控制女人的傾向。」
女人也有控制男人的傾向啊!可是郎世雲不能反駁,只好微笑的繼續聽她忿忿的說:「他逼迫我要符合他的想像,要長髮披肩、要溫柔婉約、要賢慧識大體、書不能念得比他多,還要在他去美國追求自己理想的時候,放棄自己的夢想待在台灣乖乖地等他回來。哼!短期之內,我不想再當任何人的女朋友了!」
沒錯,她不用再當任何人的女朋友,等著當他老婆就好--郎世雲笑著順起她的長髮。如此絲滑柔長的髮絲,竟然是為了那個男人而留的嗎?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後,他笑得更開心了。
「友梅,不是每個男人都像蔣家偉,任何人的夢想都一樣的重要。」
「那我想去美國唸書,你也覺得好嗎?」
褚友梅危險的挑起了細眉,彷彿他膽敢反對就要翻臉一般。
瞧!這是一個多麼危險的風向球!面對著褚友梅不信任的眼神,郎世雲處變不驚的暗暗接下。
「當然好。」他牽起她的手,笑瞇瞇的握著。「站在朋友的立場,你能自我成長,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郎世雲只是沒說,除了以朋友的立場之外,站在夫妻的立場,他也是這樣的認為。特別是在歷經過自己的悲劇之後,他痛切的發現--每個人,儘管是再相愛的人,都需要有自己呼吸與成長的空間。
???
郎世雲的話莫名的刺傷了褚友梅。
是朋友嗎?看來她用不著窮緊張,郎世雲只是把她當作好朋友罷了。她在安下了心的同時不禁也有些失落。
可是,成年男女之間真的有這種友情存在嗎?
夏筱倩對她這種天真的想法馬上不可實信的尖叫起來:
「朋友?你幫他帶兒子、每天由他接送上下班、兼之陪他吃早午晚餐外加宵夜、假日還要跟他們一起出去玩。最重要的是,那個郎世雲一見到你就是又牽又抱的,褚友梅,你談過的十年戀愛都談到哪裡去了?怎麼這麼呆啊!」
是嗎?他們真的有黏得那麼緊嗎?褚友梅莫名的想起以前蔣家偉時常抱怨她太過獨立,總是寧可當獨行俠,好像有沒有他都一樣。跟他在一起,她只覺得煩悶與窒息,但是她卻可以與郎世雲侃侃而談上許許多多的理想與怪異的觀念。如果說,她與蔣家偉之間這樣的感覺才算是愛情,那麼她與郎世雲之間就不是嘍?
也許,褚友梅告訴自己,她與他之間只是一段彼此療傷的過程,能有這個緣分陪他與小薇一段,不就是上天的恩賜嗎?
可是,當她真的認真的拿出托福猛K、填寫外國學校的申請表的時候,這些人臉上錯愕的表情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友梅,」朱主任的語尾明顯的上揚。「你在做什麼?」
「寄申請表啊。」褚友梅遲鈍的拿起美國校系介紹明細問道:「主任,你上次說過哪個學姐在波士頓大學嗎?」
下班時分的治療室外,朱主任與褚友梅的對話引起一陣竊竊私語。比較膽大的家長們終是忍不住的開口詢問:
「褚老師,你要去美國啊?」
「那郎醫師怎麼辦?還有小薇呢?我們都準備好紅包了……」
「噢!原來褚老師要拋夫棄子……」
看看!這就是女人與男人最基本上的不同!男人出門叫作追尋理想,女人想出門就是拋夫棄子……什麼嘛!而且,她哪算的上拋夫棄子?褚友梅生氣的想。
罪魁禍首竟選在這時涼涼的出現。
「誰要拋夫棄子呀?」抱著小薇的郎世雲一臉人畜無害、無辜之極的微笑,讓眾人看向褚友梅的眼神更加的不諒解了。
「友梅要去美國?我知道啊。」
放下了亟欲投奔自由的兒子,郎世雲將怨夫的淒楚與無怨無尤演得簡直恰到好處。「這是友梅的理想。」他綻開最溫柔的笑臉。「我絕對會支援她。」
郎世雲說著說著,彷彿要證明自己的誠心簡直可感動天,還拿出了一大疊美國大學的參考資料加以佐證。
「美國美國!」小薇偎在褚友梅懷裡嚷嚷,天真童稚的表情彷彿以為「美國」不過是另一家醫院一般。而這種神情把褚友梅的決定襯托得更加殘忍。
走出了復健部的褚友梅,還在不滿的嘟噥:「他們好過分。」
「過分過分!」小薇騎坐在爸爸的肩上揮舞著雙手,引得路人都對這漂亮的一家三口忍俊不禁地側目。小薇抓著郎世雲的頭發問:
「爸爸,美國在哪裡?」
「美國啊!那是一個很大的國家喔!裡面有很多黃頭髮、藍眼睛的大人和小朋友,還有電視廣告裡那種爸爸告訴你叫『黑人』的人喔!」
「好黑好黑喔……」
望著小薇好不容易重回到小臉的笑靨,褚友梅不禁失神了。她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她能離的開小薇嗎?她真的捨得小薇嗎?還有……
「怎麼啦?」修長的大手輕輕地拂過她的眼前,阻止了她撞上盆栽的蠢行。
要命,她捨得這個「朋友」嗎?
無視於褚友梅的煩惱與困惑,郎世雲露出了一個賴皮之極的笑容。趁著她去打卡下班的空檔,男人嘻嘻地奸笑問著自己肩上的小兒子:
「小薇喜歡美國嗎?那裡有迪斯奈樂園、太空梭,還可以坐大大的飛機喔!」
可是他的天才兒子也不是那麼容易利誘的,只見小小的腦袋左搖右晃的思索了半晌。小薇認真萬分的問出了他認為十分重要,但卻叫郎世雲差點跌倒的問題:
「美國有總統嗎?」
???
郎世雲很慶幸自己發現了這個事實。
在褚友梅裝滿奇奇怪怪思想的二十六歲腦袋裡,有著六十六歲阿婆的恐怖人生觀、五十六歲阿母對於愛情悲觀的想法、還有四十六歲女人對男人的不信任與滄桑。但最要命的是,一旦真的談起感情來,她的稚嫩程度簡直像個十六歲小女生一般天真又遲鈍得教人頭痛。
一個在很多方面都無比成熟的小女子,原來也有她呆得不可救藥的部分。
這也讓郎世雲暗暗地鬆了一大口氣。因為,這表示他要拐到她還不算是太過困難。特別是他知道了她其實心軟又重感情。郎世雲就像潛伏在海底居心不良的游魚,在避免打草驚蛇與意欲速戰速決之間,搖擺不定。
漫步在假日人多得像沙丁魚的遊樂園,看著褚友梅跟小薇開心的玩著恐怖的自由落體和海盜船,郎世雲頭痛的想,難道這兩個人還沒受夠教訓嗎?
「不可怕!好好玩喔!」
小薇顯然已完全?去對於十五樓高的難堪記憶,這讓兩人都十分的欣慰。
「對啊,比起來真是安全太多了!」褚友梅發現在經歷過之前的驚險之後,有安全保護設施的高空玩具簡直不算什麼!開心的看著從高空瞬間掉落時所拍的照片,?她與小薇都是後知後覺的驚恐蠢樣笑壞了。
「這也能算是一種治療嗎?」
郎世雲還想挑釁。褚友梅則愉快的利用今天最新得到的郎世雲一大弱點,她嘲笑的對小薇咬起耳朵:「小薇,你爸爸怕高,好可憐喔!」
「怕高不能當總統!」
小薇對於這個職位簡直是愛死了。
該夜,郎世雲背著玩得渾身汗濕、睡死在他寬大背上的小薇,在涼爽的月色下,與褚友梅一同漫步在安靜的巷弄間,兩人長長的影子拖長在街燈的暗影下。
這就是天長地久嗎?
在巨大的幸福感之下,郎世雲突然想起過往關於天長地久的悲傷懷想。自己並不是傳言中的負心男子,他受過傷、也後悔過,重新站起的他應該也有重獲幸福的權利吧?為了眼前的女子,他決心要再度抓住幸福。
而褚友梅則是想起了遙遠陌生的國度,不可知的未來,與一眼前實是難以割捨的一切。老天,都是眼前這個男人使一切變成如此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