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別過來,會弄髒你的白衣服!"南宮雪輕向田埂邊的他搖了搖手,粉嫩的小腳丫踩著爛泥,探索著殘存在土裡邊的寶物,不久,一顆顆紫紅色的荸薺便顯露出來,她粒粒拾起,用圍巾兜著,朝著藍天仰頭大笑。
"怪了,雪輕兒今天特別有精神,"聞人傑站在南宮恕身旁,自言自語,"前些日子她愁眉苦臉,現下卻像換了個人,奇怪!"
南宮恕笑而不答。那個原因,只有他知道。
"聞人兄,阿輕就拜託你好好照顧了。"他忽然鄭重的側過身,抱拳囑咐,弄得聞人傑受寵若驚。
"放心,放心!"聞人傑慌忙回禮,"我會時時盯著她,不讓她偷跑回來。"
南宮恕笑了,這個大孩子般的聞人傑,將來會是個體貼的丈夫吧?雖說沒什麼出息,但誰都能看出,他對阿輕是極好極好的。如果這次別離是一次永別的話,將阿輕托負給他,可以放心嗎?
昨晚,他克制不住自己的要了她,算是生平最自私的一次舉動。就是因為這一戰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他才允許自己自私一次的吧?倘若能夠長命百歲,無論怎樣,他都不會在不給她任何承諾的情況下越過那道鴻溝。
"這個……"他掏出一樣東西,猶豫的注視了許久,才放入聞人傑掌中,"給你。"
"是什麼?"聞人傑吃驚的發現一串可愛的金鈴躺入自己的掌心。這鈴鐺……好眼熟。
"如果將來你能好好照顧阿輕,這個,就是你的了。"南宮恕痛苦的微閉眼,聽到自己的聲音裡有一絲哽咽。
"真的?"聞人傑馬上明白了其中的含意,大大的鞠了一躬,"多謝大哥!"
"你不必謝我,"側過身去,他不讓自己的表情展露,"倘若你對她不好,我做鬼也不會饒過你的。"
"我哪敢欺負雪輕兒!"分明她欺負自己的時候比較多。聞人傑大喊冤枉。
望著晨露凝霜的郊野,南宮恕不再言語。他只知道,此刻自己好嫉妒眼前的傻小子,想到將來他可以握著阿輕的手,給她講笑話,還可以……他的心就一刺一刺的。但,那又有什麼辦法?他要在最短的時日裡,盡最大的努力,為阿輕安排好今後的生活,除非……棲雪峰一戰勝出,然而誰心裡都清楚,這種可能性只有一半。
"哥哥!哥哥!"南宮雪輕捧著再也盛不下的荸薺,一跳一跳跑過來,展示她的成果,"你看,好大好紫一粒!"
他笑著看看她沉甸甸的圍巾,忽然目光一滑,看到了她的腳丫。對了,怎麼沒有想到,這是大冷天,她的腳踩在冰冷的泥地裡,會凍壞吧?
惱怒的將她一抱而起,匆匆往船艙裡去,丟下拾著南宮雪輕的鞋襪,氣喘吁吁的跟在後邊的聞人傑。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不愛惜自己!"南宮恕自船家處取了熱水,將那搗蛋鬼的腳泡入銅盆中,狠狠的盯著她。
"大哥好凶喔!"南宮雪輕嘻嘻一笑,取了茶水洗荸薺,卡嚓一咬,紫色的皮中露出雪白清甜的果肉,舉到動怒的人唇邊,"嘗嘗,嘗嘗,很甜!"
他無奈的歎一口氣,俯下身子替她洗淨腳上的泥。那粉紅色的小腳丫,配上叮叮作響的金鈴,在水中亂蹬,把他的心弄得亂了。
"吃呀!"不解風情的人看不到他的臉紅,仍然舉著荸薺獻寶,"我可喜歡吃它了,大哥你呢?"
她明明知道他自幼就喜歡吃這個,還問!等等……她明明知道?記憶中的她不是總嫌這玩意渣多的嗎?那麼,這些荸薺是為他拾的了?
一陣暖流攫住了他。她不惜凍傷腳丫,原來全是為了他。
"大哥……"一聲嬌呼忽然被熾熱的嘴舌堵住,他托住她的後腦勺,猛烈的吻她,將那紫紅清甜的荸齊放在兩人的齒間共用。
"味道果然很好。"良久良久,他才放開她,笑道。
"壞蛋!"南宮雪輕紅著臉,胸前起伏。剛才那一記叫人心跳停止的吻,讓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他又在那唇上補啄了一下,算是安慰。然後,從水中提起她的足,揣入懷中揉著,將足逐漸揉得火熱,捧到顎下,用刺刺的下巴磨蹭。
"討厭啦!大哥,咯咯……"南宮雪輕被他逗弄得大笑起來,忍不住扭著小小的身子,笑得花枝亂顫。
"還敢不敢不愛惜自己?嗯?"他威脅道。
"不敢了!真的、真的不敢了!"她笑出了眼淚,拍打著他。
終於,他饒過了她,親了親那雪白的腳丫,將它揣進暖被裡。
艙內點了微紅的炭火,還有一張小床供旅人休眠。他抱起她,就放在這張小床上,撫著秀髮,揉著粉頰,默默投來長久的注視,像是要把她的模樣刻入心版。
"大哥,阿輕不想走了,"她忽然撒嬌,摟著他不放,"你不在,娘不在,小喬也不跟著回去,宮裡好無聊。"
哼,小喬那丫頭早不病、晚不病,偏偏昨兒個又發起了高燒,只得留在柳暗山莊療養。
"有聞人公子陪你,不好嗎?"想讓她乖乖聽話,又不想聽她說跟別人在一起"好"。
"他?那個呆子,無趣極了!"她不滿的一努嘴。
俊顏悄悄綻放。這個答案讓他釋懷,他是不是太過自私了?
"南宮大哥,要開船了!"那個呆子這時很不知趣的在艙外喊叫。
"嗚──"她把他摟得更緊,"我不走!不走!"
早就算計好了,如果大哥執意要她離開,她就悄悄跳進水裡游回來。反正她水性極好,聞人傑那個呆瓜也管不住她。
"少打歪主意。"他似乎看透了她眼中升騰而起的詭計,抓穩她的雙手,讓她動彈不得,"乖乖的,睡一覺就到家了。"
貼到她耳邊溫柔的低語,然後他並出兩指,沉而有力對準胸前穴道一點,軟軟的身子便老老實實躺了下去。
他居然防不勝防的……使出這招!真是狡猾可惡!
看到她眼中閃爍出的憤恨淚花,他微微心痛。他是迫不得已啊……
"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跟你學的。"南宮恕澀笑,替她蓋好薄被,厚廉子一掀便走出艙外。
他的氣息有些紊亂,他的步子走得十分匆忙。如果再慢一點兒,他就會忍不住停下來,擁她入懷。
這世上,他能承受的東西很多,只是,無法面對這場別離。
船開了,駛過蘆葦蕩,槳拍打著冰涼的湖水,嘩──許!嘩──許!
他站在岸邊,流下了淚。
※ ※ ※
"我要回去找大哥,你給我滾開!"
被點了穴道,又灌了催眠藥,南宮雪輕醒來時,赫然發現自己已躺在天璿宮的寢閣裡,於是勃然大怒,一連好幾天聲音勝過炮轟,遭殃的自然是可憐的聞人傑。
"雪輕兒,你先消消氣……"被她的喊聲弄得心驚肉跳的呆子,正端著一碗茶不知往哪裡擱。
"你少裝好人,哼,你跟大哥是一夥的,合謀欺負我!"她吸著鼻子,陳述他的罪狀。
"南宮大哥他是怕你有危險,才……"
"就是因為有危險,我才要待在他身邊呀!"她杏眼橫斜,"他算計我也就罷了,你為什麼幫著他為虎作倀?"
"呃……那個、那個……"他一想到南宮大哥臨別時對他說的一番話,就讓人臉紅。可千萬別讓雪輕兒知道才好,否則她又會大怒,氣兩個男人合夥出賣她。
"你,過來!"南宮雪輕忽然勾勾手指。
"幹麼?"他往後驚覺的一跳。
她又在盤算著耍什麼詭計了吧?說不定手裡正藏著銀針、毒粉,等他一過去,就將他弄昏。
聞人傑發現自己這些天來,為了提防著南宮雪輕,人也變得聰明起來。從小到大,他就數這幾天最聰明了。
"你怕什麼?"南宮雪輕奸計未能得逞,不禁惱怒起來。
這小子,看不出來。平時呆呆的,還有幾分賊賊的頭腦,大哥到底給了他什麼好處?讓他這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前天,她大半夜跳下窗子打算逃跑,竟發現這傢伙坐在院子裡睜大眼睛賞月,看了她便笑嘻嘻的問要不要一起喝杯熱酒。
昨天,她裝病想支開他去請大夫,誰知這傢伙居然把了把她的脈,一五一十的論證她沒事。
今天……唉!看來,今天的計劃又要泡湯了。
"陪我到花園裡去逛逛!"南宮雪輕收了暗器,推門而出。
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看看到底怎樣才能擺脫這個討厭鬼。雖然自認武功不比他差,可以一拳將他打倒在地,但他的身後還跟著一班柳暗山莊的高手,果真較量起來,她是要吃虧的。
她告訴自己要以智謀取勝,不可蠻力胡來。
"這邊是落梅軒,那邊是玲瓏閣。落梅軒是大哥平時練功的地方,玲瓏閣是宮主的寢閣……"南宮雪輕一面走,一面盤算著該如何甩掉身後這龐大煩人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