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到這房中找你,又發現了這個。"指尖掛著一串金鈴,叮叮搖響,"開始我以為這是'聶逸揚'搶去的那串,但後來我發現,這鈴鐺上刻了我的名字'雪輕',只有一串鈴鐺上刻了這樣的字,那就是離開天璿宮當日,我送給大哥的那串。"
他不語,胸口一抽。
"哪會!"南宮恕發笑,覺得她生氣的樣子可愛極了,咬著她的耳朵低語,"我這一生,若是真要娶什麼人,那個人肯定是你再熟悉不過的。"
他……討厭,在說什麼呀?有什麼人是她熟悉的?除了……她自己。咦?這話好耳熟喔,呵,對了,她曾立下的誓言中,不也正是這麼一句嗎?"
"我婉言拒絕後,又被眾人灌了許多酒,醒來時躺在榻上,竟發現……任姑娘躺在我身邊。"
"什麼?你這個壞蛋!"她幾乎跳起來。
他就知道她是這種反應,趕忙捉住她的雙手,讓她安靜下夾。,
"你們……"她想了想,換了問句,"她穿衣服了沒有?"
"沒有,赤裸裸的。"南宮恕惡作劇的笑。
"什麼?"好想打他喔,可惜兩手被握住,什麼力氣也使不上。
"放心,我雖然醉了,但還是有感覺的,她雖然躺在我身邊,卻什麼事也沒發生。"
"呼──"她吐出一口氣,鑽進他懷中。明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明知那時她還小,就算他真跟什麼人情投意合,也是應該。但她就是覺得心裡酸酸的。
"誰知,第二天,任姑娘居然離奇的死了。"
"什麼?"南宮雪輕這一驚可不小。
"發現她是故意躺在我床上,我很生氣,半夜就離開了房間,獨自跑到書房睡著了。誰知第二天,手下來報,說任姑娘死在我房間裡了。這一來,可不得了,不僅天山派以為我姦殺了任姑娘,整個武林都對天璿宮竊竊私語的。結果全靠宮主出面,替我擺子了此事,但那以後,我便不敢再接近正經人家的女孩子了,一班話語投機的兄弟也漸漸疏遠了。"
"怎麼會這樣?"南宮雪輕愕然,"到底是什麼人對任姑娘下的毒手,又陷害你?"
"不僅是任姑娘,後來我壯著膽子,找回幾個青樓女子過夜,她們也莫名其妙的非死即瘋。"可惜連累了那些無辜的女孩子們。
"大哥你是說鶯鶯姊和花花姊她們吧?嗯……"她老老實實承認了錯誤,"鶯鶯姊得肺癆,是因為我害她傷了風;而花花姊瘋掉,好像也是因為我扮了女鬼嚇她……人家只是想玩一玩,誰叫你不理我、只理她們,所以……"
"小傻瓜,這不關你的事。"看她一臉哭相,他憐愛的點點那發紅的鼻子。
"呃?"
"你以為她們是紙做的人,風一吹就倒?她們都是身經百戰的酒國名花,一點小風寒、一點小恐嚇,哪裡傷得了她們?這分明是有人在暗地裡搞鬼。最近燕燕的死,更能說明此事。"
"對喔,燕燕姊的死確實離奇。"聽到從前的事與她無關,一顆心本可放下,但那背地裡搞鬼的人,更讓她擔憂不已。
"她的死狀跟當年的任姑娘一樣。"
"是嗎?兇手是同一個人?"她抖著的心更是一驚。
"我曾悄悄查看過她們兩人的屍體,外表均看不出異狀,但體內骨頭俱碎,心臟全裂。"南宮恕摟緊她的身子,擔心她嚇壞。
"化骨摧心掌?"她衝口而出。
沒錯,確實與當初她的猜想一致。
"是黑頭鶴嗎?"南宮雪輕焦急的問,"他跟天璿宮的仇恨為什麼要算在哥哥你身上?哼,又不敢正面較量,總找一些弱女子出手,算什麼好漢?"
她忽然抬頭對上那一臉難以言說的神情,"怎麼?我說錯了?難道不是黑頭鶴?兇手另有其人?是誰?到底是誰?"
大哥那眼神,像是已知道是誰,只是在瞞著她。
"不論是誰,明兒個我就派人送你回宮裡去,棲雪峰之約很快就到期了,你待在我身邊,只會危險。"
"我不要!"她黏著他,死不肯放手,"你休想趕我走!"
她眼波一轉,恍然大悟,"原來大哥你……一直假裝不理我,還扮個什麼聶逸揚騙我,就是因為擔心我也會有事?"
呵,這個小呆子,她終於明白了。
是的。他十七歲以後不敢理她,確實是因為接近他的女子沒一個有好下場,讓他不得不但心眼前的至愛也會慘遭毒手。所以,他一直忍著、忍著,把她的傷心與哭泣看在眼裡,忍得他的心都痛了呵。
聶逸揚是他的突發奇想,也是他接近她的惟一途徑。
她不知道,當他扮作他人,可以對著她笑,可以全神貫注的望著她,可以摟她入懷,可以做他想做的一切的時候,那種感覺有多好。
她也不知道,當他還原為自己,不能理睬她,不能寵愛她,甚至不能跟她多說一句話的時候,他的心有多苦。
他不得不這樣做啊,因為身邊一直有雙惡毒的眼睛,默默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今天,他終於知道那個人是誰了。他要獨自去解決這件事,不想連累了她。
這個花仙子一般的女孩,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駐入了他的生命,也是從那時起,他就發誓,要以自己的一生給她保障。
清晰的記得,初次見她,是在自家的果園裡。當時,他被爹爹強逼著,在桃子樹下蹲馬步。突然一顆果子砸在他的頭上,讓他分了心,他抬頭望去,看到一張小仙子般的臉。
"喂,小哥哥,你在玩什麼?"口齒不清的稚語歡快的傳來。她當時只有六歲,胖嘟嘟的,卻膽敢獨自爬樹。
玩什麼?他苦笑。他這是在練功。爹爹說了,不蹲上三個時辰,不給飯吃。但他的肚子此刻叫得厲害。
"小哥哥,你為什麼不說話?"又一個紅紅的果子砸下來,"七(吃)個果果吧!"
他家的果子,卻由著她拿來當人情。真是好笑!
"咦?你為什麼不理我?小哥哥,你是啞巴?"她低頭,再低頭,想看清樹下那張臉,卻一個不穩,跌了下來。
幸虧,他蹲馬步並不是太專心,不偏不倚,準確的接住了她。那軟軟的身子跌入懷中的剎那,他的心產生了奇妙的感覺。
好香呵,這女娃娃。她的身子散發出屬於薔薇的甜香,跟他的臭汗相比,簡直好聞得上了天。
她怔怔的望著他,等意識到自己跌了一跤之後,便哇哇大哭。不過,也不是哭了很久,哭一陣又望他一陣,樣子可愛得要命。
"哥哥,阿輕痛。"她像是對他產生了無限依賴,馬上向這個初次見面的人撒起嬌來。
原來她叫阿輕?嘿,好重!
"哥哥,果果也摔痛了。"她又指著掉在地上爛了的桃子,鄭重宣佈。
他笑了,前所未有,笑得那麼開心,完全忘記了蹲馬步的辛苦。肚子,好像也沒那麼餓了。
當時,他好希望那薔薇般的甜香,能繞在他身邊一輩子。這個願望,在洪水之後,在他們都失去了親人以後,實現了。
那以後,她是他的全部,她也只有他。他們相依為命的那段生活,讓他認定,今後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要好好護衛她。
"就這樣說定了,明天,你就回去。"南宮恕口氣一硬,自行決定。
"你說回就回呀?"嘿嘿,大不了到時再使些手段逃回來。她的手段可多了。扳過他的臉正視自己,柔柔的捏著那耳垂,忽然,很想問一個問題,"大哥,你愛阿輕嗎?嗯?"
這種問題還用回答嗎?簡直連瞎子都看得出來。他扭頭,不理。
"說啊!說啊!"南宮雪輕不屈不撓,目光圍著他轉個不停。
"難道剛才……你感受不到?"他惡惡的笑,眼睛的餘光瞥了瞥床榻。
"壞蛋!"重擊他一拳,她開心起來,"大哥,你要答應阿輕一件事喔。"
"什麼?"他得先問問是什麼事。這個鬼靈精,有時要求的可不是什麼好事。
"你以後不許再穿黑衣服了,要一直穿那種美美的白衫子喔!"
"呃?"怎麼她的想法轉得那麼快?"好……吧。"
"對嘛,這才是我漂漂亮亮的大哥。整天打扮得像個老頭子,好討厭!"她細密的吻湊上他的臉龐
南宮恕立刻承接了她的櫻唇,堵住她隨時可能出現的驚呼,重新將可人兒抱入床榻。
風輕動,夜正長。
第九章
第二天,他親自送她上船。路過一片荸薺地,枯了葉子的荸薺都藏在泥裡。
"呀!我要吃!"南宮雪輕歡呼著,飛快的奔過去。
她打的是什麼主意,他心裡明白。她不過是想多耽誤一些時辰,多賴在他身邊片刻。
南宮恕微笑的看她除去鞋襪,跳進泥地裡,沒有阻止。
今日,他換了一襲白衣,整個臉龐明亮起來,風微動著衣角,兩袖振振,玉樹臨風。整個柳暗山莊的人都往他這邊望。而他眼裡,只有那個踏在泥地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