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借!」三個傭人不約而同怒喝出聲。
「好……」桑柔娜咬住下唇,一把抓起我的手,「走,你跟我走!」
「你想幹什麼?想綁架少奶奶!」傭人們紛紛操起傢伙。
「我可不想坐牢,」她冷冷的眸轉向我,拖我往外走,「我只想跟你說件事,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聽?」
我呆呆地望著她,生怕有所反抗,會激起她更大的憤怒,做出什麼難以彌補的舉動,只好乖乖跟她上了車。
三個傭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嗯……桑小姐,如果你真有困難,我可以叫亦凡把錢借給……」我試著勸慰她。
「不用了,」她駁回我的話,「冷亦凡那個傢伙見死不救,我已經給過你們一次機會,誰知你的心腸跟他一樣狠,就算跳樓,我也不會再拿你們的錢!」
「那你現在想載我去哪?」難道要我跟她一起跳樓?
「去見一個人,」她輕撩被風吹起的髮絲,綻放炫爛的微笑,「冷亦凡昔日的戀人——他最愛的人。」
那一瞬間,引擎的聲音特別刺耳,我聽見自己深深地吸氣,彷彿沉默一個世紀之久後,才微微發問:「我怎麼知道真有這麼一個人?」
「凡是跟過冷亦凡的人,都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你不會不想見見她吧?從前,我愛著亦凡的時候,可是很想見見她的。不過,嘿嘿,一見到她之後,我就後悔了——因為我知道我可以打敗世界上所有的女人,卻不能打敗她,永遠不能。」
是誰?有這樣大的魔力?讓已經出類拔萃的桑柔娜自慚形穢。
我的心,不由害怕起來。
汽車在不知不覺中停了,停在一間酒吧前。這個時候,酒吧尚未正式營業,但可以看到幾個服務生已在裡面做準備。桑柔娜大步跨下車,推開門逕自走到吧檯前。我猜不出她的用意,只好緊步跟隨。
「歡迎光臨。」吧檯內一個白衣酒保朝我們笑,大概我們是今天頭兩名客人,他才會笑得這麼熱情。
「給我和這位小姐兩杯水果酒。」桑柔娜吩咐。
酒保轉身調酒去,我疑惑地坐下,「為什麼帶我來這兒?」
「帶你來見亦凡最愛的人呀,」她故弄玄虛地笑,「她就在這裡做事,而且,剛才,你已經見過她了。」
「見過她了?」我更迷惑,不會呀,這裡只有空空蕩蕩的桌椅,和幾個忙著的男人。沒有女人,更沒有我「已經見過」的女人。
「她剛剛還跟你說『歡迎光臨』,現在正在為你調水果酒。再提示你一下,『她』穿的是一身白衣。」柔柔的聲音充滿毒意。
我想我的腦子大概出了什麼毛病,一時間竟不能轉動了。柔柔娜說的所有詞語我都明白,但連在一起,我居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她」,穿著白衣,對我說「歡迎光臨」,正在為我調水果酒?
可是,那是一個男子,是「他」,而不是「她」!
「對,你想對了,」桑柔娜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是人字旁的『他』,而不是女字旁的『她』。冷亦凡,他是同性戀。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麼要說,我能打敗世界上所有的女人,卻不能打敗『他』了吧?因為,他不是女人。」
撒謊!我的眼中頓時激出淚水。亦凡,他不可能是……他愛我,他是那麼熱情地吻我,那麼深深地抱我,那麼投入地與我纏綿;他怎麼可能是一個……同志?
「這也是他找那麼多情婦的原因——就是人們所說的欲蓋彌彰。為了不讓記者和他家裡人知道這個事實,他故意結交許多女朋友。而我,能夠當上最『受寵』的那一個,是因為我知道他的秘密,也願意用自己替他掩蓋秘密。其實我跟他之間什麼也沒有,除了每個月他匯給我一大筆『保密費』。很好笑,對吧?」
不,我怎麼可以聽這個陌生女人的挑撥,就懷疑亦凡呢?從認識至今,他的一舉一動,是凡人都會被感動,我怎麼能光憑片面之詞就判他死刑?
「你不信?」聲音很輕,卻像刺破玻璃的尖叫,想要摧毀我的聽覺,「待會兒他過來,你可以看到他的脖子上掛著一條鏈子,鏈墜上刻著onlyyou,亦凡有個手錶,也刻有相同的字,你不會不知道吧?要注意看喲。」
那個人走過來了,俯身把兩杯透明的酒推到我們面前時,我看見了——那閃亮的鏈子、被燈光照得耀眼的鏈墜,和那兩個英文字母onlyyou,一隻表和一條鏈的盟約,他們只有對方,只需要對方。
「謝謝,味道調得很好。」桑柔娜飲一口,對著移動的鏈墜舉起酒,貼到我耳邊低語,「其實,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這些,原想只要你們借我錢周轉,就永遠保守秘密,永遠讓你們開開心心的,可惜呀……唉,你說,他娶你,是否也只是一個障眼法而已?」
障眼法?呵,是,那天他抱著我的時候,曾經說過這個詞,我怎麼全忘了?
「傑克!」有人在叫那個白衣酒保,「這架鋼琴好像有點毛病,你過來試試音。」
酒保點了點頭,駕輕就熟地把修長的手指放在鍵盤上,流動的音符瞬間響起,像行雲般美妙。
我這才仔細打量他他是個很漂亮的男人,有點混血兒的樣子,即使身為男人,任伺女人看了都會嫉妒,為什麼那樣神采飛揚的眼睛、那樣秀麗尖挺的鼻子、那樣紅而薄的嘴唇,不屬於自己?難怪……
恍惚間,我發覺他彈奏的這首曲子,我聽過。不久以前,在餐廳內,另一個男人曾為它入神,因我的打擾還責罵了我。
*-*-*
「戀戀,怎麼回事,玉姐她們說你被桑柔娜綁架了!」冷亦凡一到家,直衝樓上,看到我安然無恙地躺在床上,才鬆了口氣。
「她只是跟我聊聊而已。」我無力地對他拋出一個微笑。
修長健美的身軀覆蓋上來,既怕太緊又怕太鬆地抱著我,「真的沒事?」
「唔,沒事。」我承接一個深吻,把頭擱在他的肩上。
今晚,我和他的大床顯得很凌亂,因為鋪了滿床的情愛小說和漫畫,他回來之前,我一邊看著,一邊流淚。這些書裡,我看到了另一個從前不曾接觸的世界。
『咦,太太今天好像很用功呀。」他也發現了這些書。不可能發現不了,它們就在我們的身下。有的,蔓延到了枕邊;有的,掉至地毯上。「讓我瞧瞧是什麼書?」他信手一翻,大笑,「原來是言情小說,還有漫畫!你這個沒出息的傢伙,這麼大了還看這些書。」
「因為我從前沒看過,一舉起一冊遞到他眼底,澀澀地笑,「BL小說,知道什麼是BL吧,就是Boylove,描寫男男戀的小說。」
他的表情僵住,眉心皺了皺。
「還有這套漫畫,《絕愛》,聽說很出名,也很感人,同樣是描繪男男戀的。」
他努力想裝得自在些,但那表情騙不了人,至少,騙不了我。
「我還買了張影碟,《費城故事》,聽說也是講同性戀的,亦凡,要不要一起看?」
這句話讓他的面部為裝完全崩潰,他轉過身去,久久不語。
「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終於他開口問,依然不看我。
「今天下午,的確有人告訴了我一些從前我不知道的事。」剛吐露出這個句子,心底馬上一空,像是害怕,我猛然從背後摟住他的腰,嘶聲叫喊,「不!我不相信這是真的!亦凡,只要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我就相信,我一定相信!」
他的雙手握住我,忽冷忽熱,不住發顫,卻沒有回答。
「亦凡,你說話呀!說你不是,只要你說,我就信你!」我仍然不死心,苦苦哀求。
身體忽然一翻,他壓下來,用盡所有的氣力擁抱我。
「戀,我很想跟你說『不是』,但我不能騙你。這的確是事實,好幾次我都想跟你坦白,但我怕你知道了以後不能再接受我這個人,所以一直不敢告訴你。不過,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場噩夢,我已經逃脫出來了,有了你以後,就徹徹底底地逃脫出來了,真的。
「我……我該怎麼對你說呢?那時候我很年輕,喜歡做叛逆的事,在俱樂部裡認識他,兩個人很聊得來。而且,因為我上頭有六個姐姐,從小在女人堆裡長大,不知不覺對女人產生了一種膩味,想嘗嘗新鮮,所以就跟他來往了。我一直很自責,後來,他也受不了周圍人的議論,於是提出分手,跟一個女孩結了婚。這……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淚水在我眼眶打轉,聽著這串話語時驟然決堤。心裡涼涼的,臉頰上下著傾盆大雨。
「戀,為什麼不說話?嗯?」他吮吸我的眼淚,不斷吮著,但我想他是吮不完的。
「你對我也感到膩味吧?」我愣愣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