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房子?」九兒困惑地環顧四周。「這種房子又怎樣?」她以前住的柴房比這還糟糕呢!不但又髒又亂,而且非常小,連老鼠都不愛住,也幸好如此,所以她們才有地方睡。
「這種房子是在關人的呀!」少女大叫,指著唯一的出口──門。「那門都鎖住了,我們根本出不去了!」
「欸?鎖住了?!」九兒愕然驚呼,忙跑過去推門……果然鎖住了,「他們為什麼要把我們鎖起來?」她氣急敗壞地叫。
少女不可思議地盯住九兒。「這樣你還不懂?」她是白癡嗎?「這兒是人販子的黑窩呀!咱們這些人都是被拐帶誘騙來的,人販子將咱們集中在這兒等待轉賣。等過些日子,咱們不是被賣去作小妾,就是被賣去作婢女、妓女,這樣你總該懂了吧?」這樣還不懂,自己去撞牆吧!
九兒圓張著嘴,瞪大了眼,呆住了。
懂了,這會兒她是懂了,家裡頭有好些個婢女、家丁也是被人販子賣出來的,所以她懂,可是……
怎麼會這樣?她已經很小心了呀!
焦嬸兒說的,兩個小姑娘單身在外,無論如何小心都是件危險的事。
身處荒郊野外,怕的是豺狼野獸;官道驛路上,也怕攔路搶劫的土匪大盜;城鎮市區裡,更怕披著人皮的禽獸。
所以焦嬸兒一再告誡她,要盡量避免露宿荒郊野外,路途上也要找人結伴而行,壞人不可信,男人也不可信,進了城鎮除了宿客棧或進飯館之外,絕不可與任何男人說話,為了避免其他男人覬覦貌若天仙的姊姊,她亦刻意讓姊姊戴上面紗。
她自認該做的她都做到了,為什麼她們還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莫非焦嬸兒的告誡尚不夠周密?
防防防,防人之心不可無。
不只男人她們要防,女人她們也要防;年輕的要防,年紀大的也要防;壞人要防,看上去像好人的也要防;不懷好意的要防,好心要幫她們的也要防……
總之,不認識的人統統要防!
好吧!她知道了,往後對所有的人她都會徹底防範,絕不再輕易相信任何人。也許這樣謹慎過度可能會辜負了真正好心幫助她們的人,可是她也顧不了這許多了,不為她自己,只為她姊姊,她怎樣都沒關係,即使她活到今天就死了也不要緊,但是純真美麗的姊姊只能靠她保護,依賴她照顧。
她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姊姊半根寒毛!
雙臂保護性地環住一臉天真無邪的姊姊,九兒在心底暗暗發誓,眉眼間流露出無比的堅決與毅然。
不過,這副大義凜然、捨我其誰的堅決表情,在她兩眼一觸及那扇緊鎖的門扉之際,瞬間又垮成了一團紅豆糬,糬正中央塌著兩個大字:無助。
眼下她又該如何把姊姊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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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夜,漆黑如墨,樹影搖曳中,四條矯健如飛的人影迅速穿林而過,在離宅院不遠處的山坡上陸續停步,藏身在烏漆抹黑的暗影下,細語如蚊蚋。
「嘖嘖!大哥,虧得那些人渣挑上這種地方,如果沒有人帶路,誰會知道這兒還藏著這樣一座山莊,難怪怎麼找都找不著,若非恰好讓大哥碰上他們又出來『做生意』,一路跟了上來,我看再找上十年也是白費功夫,這還真是應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句俗話咧!我說啊!那對姊妹也真是運氣好,不過被關一天不到……」
「竫雲。」
「是,大哥?」
「麻煩你閉嘴。」
「哦!」
「謝謝。那麼,現在大家請先看清楚地勢,待會兒勁風往西,竫雲往南,龍月往北,我呢!在東,只待晨曦一起便可以同時動手了;能抓得主謀固然是最好,抓不到是你們笨蛋,回去之後給我吃齋念佛三天……」
聽起來明明是很嚴肅緊張的狀況,偏偏說話的人語氣慢條斯理得令人抓狂,嗓音溫吞吞地好像剛剛被人吵醒,自己也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橫豎說完之後他還要倒頭繼續睡回籠覺,所以隨便說兩句交代一下就行了。
「……還有,嘍囉們也要盡量剷除,但切記不得錯傷無辜人命,救回那些姑娘們最要緊,明白了嗎?」
不過,其他三人倒是很認真在聽從他的「夢話」。
「明白了!」
「待人全救出來之後,竫雲負責安撫那些姑娘們,龍月負責……」
「一把火燒了這座山莊,免得再被有心人利用,對麼,師父?」
「嗯!還有勁風,你負責追緝漏網之魚,但一出山區即可回,謹記……」
「窮寇莫追。」
「很好,大家都懂了。」
「懂了,懂了,早就懂啦!又不是頭一遭辦事的雛兒,每一回都這樣碎碎念個不停,就算想忘也忘不了,明明都早就清楚了咩!還老是反覆說個不停,囉不囉唆了點兒啊!真是的,蝸牛爬得還比你講話快,聽得都快吐血,你不煩大家都煩了,所以我就說嘛!大哥你啊!明明長得跟過世的老爹一模一樣,可偏生那張嘴比娘還嘮叨……」
「竫、雲。」
「是,我閉嘴!」
「謝謝。好,天快亮了,大家各自就位準備行動吧!」
於是,四條黑影驟而分散開來四下奔去,眨眼間不見人影,此時,正是黎明前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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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一破,霞光四照,陰沉沉的宅院瞬間被染上一片金紅,竟有種出人意料之外的莊嚴感,可是不過半晌時間,屋宅內突然冒出此起彼落的女人尖叫聲破壞了整個氣氛,再一會兒,火光便沖天而起,鮮紅的獠牙迅速將整座山莊吞噬殆盡。
一腳高一腳低,九兒拖著姊姊在森林間上演萬里大逃亡,也不知前頭是天上或地下,只管拎高了裙擺沒命的狂奔。
眼角偶一瞥濃密樹蔭間晃來晃去的紅屁股,九兒一邊氣喘如牛一邊滿心懊惱,它們輕輕鬆鬆攀籐飛一圈就抵得過她跑上二十來步不只,早知有今日,她就不學女紅去學猴子跳了。
「快跑,姊姊,快跑,要是又被抓到了,下回可就真的跑不了啦!」
「可是,九兒,他們……他們不是來救我們的嗎?」七兒困惑地嘟囔,同樣上氣接不了下氣。
「才不是呢!姊姊,那些傢伙又殺人又放火,肯定不是上匪就是強盜,他們才不是來救我們的,他們是……是……」
「是什麼?」
「是……」她怎麼知道是什麼,總之,現在的她誰也不信,會殺人放火的更要避到天涯海角去。「啊!對了,是黑吃黑!」
七兒更是不解。「什麼是黑吃黑?」
「黑吃黑就是……是……哎呀!姊姊,你別問那麼多嘛,反正我說了你也不會懂,我們……啊∼∼」
一聲媲美殺雞宰羊的驚叫驀地劃破寧靜的樹梢,噗簇簇嚇得一大群雁鳥丟兒棄女亡命逃家去也。
隨著尖叫聲,九兒猝然停下腳步,收勢不及的七兒一頭撞上她的背,撞得她又跟艙往前衝出好幾步,尖叫聲更悠揚「悅耳」了,兩眼直瞪住驟然落在跟前的男人,驚恐不已。
那是個俊美無儔、風神秀絕的人物,一身絳紫色長衫更顯得高雅無比,可惜眉宇間儘是譏誚之色,眸底更是溢滿憤世嫉俗的怒氣。
「兩位姑娘,你們就這麼急著找死麼?」
一聽,頓時嚇得九兒整張臉都扯歪了,隨地撿了一根葉芽濃密,看起來滿有份量的粗樹枝,兩手抓著比住那個凶巴巴的俊美男人,樹枝抖呀抖的,抖得比狂風暴雨中的飄零落花更無助,眨眼間,上面的樹葉全被她抖光了,剛剛的份量只剩下一根禿樹枝。
「你你你……你別過來,我我我……我會跟你拚了!」
「拚了?你要跟我拚了?」俊美男人嘴角輕蔑地微勾,撩起一抹完全沒有笑意的笑容。「我只需一根手指頭就足夠將你們兩人搓成一團肉醬,請問你要拿什麼跟我拚?就憑那根雞毛似的樹枝?」
瞪著俊美男人比出來的那根手指頭,九兒不只臉扯歪了,連顏色都變了,如同她周圍的背景一般樣,一片綠意盎然。
「我絕不會讓你傷害我姊姊一根寒毛!」她尖叫,手裡的樹枝徒然地揮舞了兩下,連絲風也沒帶上,一點威嚇效果都沒有。「絕不!」
「是嗎?」俊美男人冷笑。「我倒要瞧瞧你有多大的能耐能阻止我。」
「姊……姊姊……」九兒拚命吸著氣,樹枝顫抖得更劇烈了,再抖下去,搞不好連樹皮都要被她抖光了。「待……待會兒我一叫,你……你就立刻跑,知……知道嗎?」
七兒睜大驚懼的美眸揪住妹妹。「那你呢,九兒?」
「不要管我!」九兒氣急敗壞地怒叫。「你只管跑你的,不用管我,我……我會追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