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唷!看不出你這無賴手倒是挺嫩的。」小二哥輕薄地調侃著他,拉起他就準備往外頭走。「走吧!送你去衙門吃免錢飯,就不用擔心吃飯還付不出錢來,丟人現眼。」
少年大驚失色,他使勁用力地甩開店小二的手。
「不行,我不能去衙門,如果去了,我絕對死定了,不要送我去衙門……」他懇求地望著小二哥和掌櫃,靈亮的雙眼佈滿了千托萬請。「求求你們行行好,別送我去衙門,其它要我做什麼都行!求求你們了……」
「甭了,我這兒不缺跑堂的,你又不是嬌滴滴的大姑娘可以以身相許,還是送官府妥當些。」掌櫃絲毫沒有同情,揮揮手要店小二將少年給帶出去。
小二哥重新扯著少年。「來吧!少囉嗦了,走吧!」
「不行,真的不行,我不能去衙門,不要送我去衙門!」少年掙扎地扭動著身體,想掙脫小二哥的桎梏。
去了衙門,萬一給趙慶章逮到了,他的一生也就徹底地毀了。不行,怎麼說都不能被送到衙門去,不行。
少年嚷著,眼中幾乎掉出淚來,想到自己的未來可能堪慮,就覺得不甘。
「慢著!」兩個字打亂了他們的爭吵,氣氛頓時陷人冷僵。
出口的正是站在門口許久的黑衣人,他從袖袋中掏出一錠銀子。
『他的錢,我幫他付。」說著,他不顧少年感激的眸光以及小二哥見錢眼開的眼神,逕自坐到桌前,亮晃晃的銀子擺在桌上,閃了許多人的眼。
小二哥這下才不甘不願地甩開少年,對他輕啐一聲。
「哼!算你好狗運,給你遇上了貴人相助。」說著,他無情地推了少年一把,將他送出門外。「快滾吧!下回別讓我們再見到你。」
少年被這麼一推,左腳絆到了門檻,在門口重重地跌了一跤。他吃疼地悶哼了聲,便朝著裡頭的黑衣人大聲致謝。
「大俠,感謝你的出手相助,小弟銘感五內,多謝多謝。」
黑衣人沒有吭聲,甚至沒有轉頭,完全當他是耳邊風,吹過就算。
少年倒不在意地聳聳肩膀,他爬起身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往街尾走去。
秋末的夜晚開始嚴寒,趕緊找個地方窩身才是最重要的。
** *** **** **
夜半時分,城內所有人都已人睡,萬物呈現酣眠,只有風瀟然仍清醒的。他從二樓客房窗口一躍而下,離開了客棧。
白天城門口總有官兵守候盤查出人城的人,為了避免麻煩,他總是選擇半夜宵禁時出城,一來省得被人設計一場甕中捉鱉,二來不用驚擾太多人,頂多只是看守城門的一個官兵而已。
深夜的城,像是沉睡一般。風瀟然靜靜地走在街上,皎潔的月光將他的身影長長地拖曳在身後,他的腳步無聲無息,輕得像是風吹拂過一樣。
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偶爾聽見幾聲野狗悲嚎。
風瀟然冷冷地揚起唇角,有些不解自己晚上的行為,為何會無故出手幫助一名陌生人?他的心不是已經冷如冰、堅如石了嗎?
或許,在那一剎那間,他在那個少年的眼底看見了曾經無助失落的自己,他幫助了少年,就像幫助了自己一樣……
風瀟然猛地一搖頭,將這些思緒拋出腦海。他加快步伐,很快地,來到了城牆門回。一名官兵倚著城牆打著盹兒,根本沒有意識到有人正端視著他。
風瀟然右足往地上一點,整個人向上騰躍而起,迅速地越過城牆,一下子,他已經來到了城外,而且未驚動任何人。
他望了下月兒,施展起輕功往城外西郊飛奔而去。
風兒颯颯,在他耳畔呼嘯而過,他越過了一大片樹林之後,赫然發現一間小小的破廟,可供他今日棲身之所。
這破廟倒是名副其實,屋頂上的瓦片爭相脫落,有些隆起有些凹陷,廟牆上的漆早已剝落得離譜,兩根柱子早已崩塌,整座小廟只有兩根石柱可憐兮兮地頂著,而兩扇廟門則是東倒西歪,隨著風吹起,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
這樣的地方,甭說是遮風避雨了,恐怕人待在裡頭都有安全之虞。
風瀟然沒有做太多思索,他大步地跨進破廟之中,裡頭的神像和供桌倒在地上,已長滿了蜘蛛絲,一股潮濕腐臭的霉味撲鼻而來。風瀟然略一鎖眉,仍然挑選一處最乾燥的角落,他倚著牆壁席地而坐,閉目養神。
破廟外頭的風聲颯然,吹動了樹梢,引起葉子之間摩擦的聲音,忽大忽小,有時風吹過的聲音,像是有人在身旁訴說低語一般。
隱約間,風瀟然聽到了破廟外頭似乎有一股動靜,很輕巧,很小心翼翼。他赫然睜開雙眼,背脊整個僵直起來,耳朵細細地聆聽著四周有些異常的氣息。
腳步聲愈來愈近,他握著劍的力道也愈來愈緊。這些日子,他早已養成了閉目養神但不熟睡的狀態,可以隨時注意身側動靜。他必須學會自保。
就在腳步聲移到了破廟門口的一剎那,風瀟然的劍已出鞘,恰恰頂住了來者的喉嚨,只消再一寸,那人的喉嚨必被狠狠劃開,當場血濺五步。
「哇呀呀!什麼東西呀?我不是壞人,別殺我呀!」大聲嚷嚷劃破,寧靜的夜和令人窒息的氛圍,伴隨著木柴落地的聲音。「你是誰呀?我跟你無冤無仇的,別一進來就拿劍指著我的喉嚨,我是無辜的……」
這聲音有些熟悉,順著月光一瞧,不正是今晚在客棧裡所幫的少年?只見他慌亂地叫嚷,眼睛恐懼地望著銳利的劍端,額頭上摘下兩滴冷汗。
風瀟然仍沒有放鬆警戒,他低低地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少年一動也不敢動。
「我身上沒錢,只是來這裡歇歇腿,窩一個晚上而已。晚上天寒,所以我就會樹林裡頭撿些柴火。這位俠士,可不可以把你的劍給放下,刀劍無情呀!這麼頂著,挺可怕的。」他吞了口口水,緊張兮兮。
風瀟然看看他,赫然將劍插回劍鞘,無語地坐回原來地方,全然不搭理受到驚嚇的少年。
少年鬆了口氣,他彎腰撿起掉了滿地的柴火,逕自走到廟中央開始生起火來,嘴裡唸唸叨叨的。
「今兒真不是個好日子,賣藝已經掙不了幾個錢,吃個飯錢袋還被扒,險些給抓去官府,晚上好不容易找到個破廟當作棲身之所,不過才出去撿個柴火,回來又差些讓人給一劍擊斃,我看我以後還是看看黃歷再決定自己的一舉一動好了,省得莫名其妙地死於非命……」說到這兒,他轉頭看向風瀟然。「這位大俠,你身上有沒有黃歷呀?借我瞧瞧吧!可憐我身上連一文錢都沒有了,買不起黃歷了。」
少年的問話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風瀟然連動都沒有,大帽簷仍然遮去他大部分的臉,渾身籠罩一股冷然的氣息。
少年倒也不甚在意,仍然自己一個人自言自語的,一面生著火。
「算了,我想你也應該沒有才是,不會有人一天到晚帶著本黃歷行走江湖的,總覺得黃歷好像跟俠土配不大起來的樣子。」他喜歡說話,喜歡身旁有聲音的感覺,那不會讓他感覺到無比的空虛與孤寂,不會讓他覺得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一個人。「對了,這位俠士,我還忘了再跟你道聲謝呢!謝謝你晚上的仗義相助,我可不是故意要吃霸王餐的,只是真的錢袋給扒了,幸好有你幫忙,不然我還真不知如何是好呢!」
火焰在他的嘮叨聲中升起,劈哩啪啦的燃燒聲音中可以感受到溫暖的氣息襲來,原本帶著寒意的陰暗破廟頓時亮了起來也暖和了起來。少年一下一下地加著柴火,自以為是地與風瀟然話著家常。
「這位大俠,我們萍水相逢,也算是有緣了。我叫做水凌,凌駕萬千的凌,你呢?尊姓大名呢?」
水凌的問話像是直直地陷人了大海一樣,完全沒有一點點的回應,風瀟然仍然坐著,沒有動作。
覺得自己彷彿太吵了一些,水凌自我安慰著。
「算了,我想你大概是睡了吧!明兒個咱們再正式地認識認識吧!」說著,他又加了兩根柴火進人火堆,仍然一面好奇地打量著這位俠士。
一身黑衣,寬大的帽簷渡去他的整張臉,寡言冷漠,劍氣凌厲,給人一種危險警訊的感覺。水凌對這個人突然大感好奇,他未曾見過這樣的人,渾身上下充滿了蠻刺一般。
他輕巧地往風瀟然方向移動,像個偷兒一樣,盡量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他移到了風瀟然身側,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想看看一個有著奇異氣息的人長得是何模樣,為何老用帽子遮住他的臉,八成是這張臉見不得人。
他的右手才剛伸出,尚未碰到帽簷時,手腕已經被風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惡狠狠地反扣住,疼得水凌哇哇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