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麼啊?」小邱不解為何江馳遠老是往後頭看,他也好奇地轉過頭去,卻什麼也沒看到,便又轉回頭來。「什麼東西都沒有呀!對了,你剛剛是跟誰說話?我老聽到你說話的聲音。」
「是嗎?說夢話吧!」小邱見不到桃紫兒讓他鬆了一口氣,見桃紫兒對他笑了笑,他也回她一個笑容,然後突然沒來由地問:「你剛剛真的什麼都沒見到?」
小邱被他奇怪的態度和表情弄得有些疑惑,他搖搖頭。「沒有啊!不會吧!你見到什麼東西啦?」一說到這種怪力亂神,小邱倒是略顯懼意地往四周瞧瞧望望的,怕真出現個什麼怪異的東西。
「沒,沒有!我的八字硬得很,怎麼會見到什麼東西呢?」江馳遠心虛地搖頭,他刻意地打了個呵欠,作勢要回到床上去。「好了,謝謝你的擔心,這麼晚了,你也該睡了,晚安。」他拍拍小邱的肩膀,知道他是真心擔憂他的安危。
小邱接收到他的感謝之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只是答應了若翎要好好地看住你,怕你會帶個女人回來,才會藉故說聽到什麼聲音,來你這裡搜查的,別一副感謝我的樣子了!」
小邱的無心之語,讓江馳遠快速地瞥了桃紫兒一眼,但他很快地恢復鎮定。
「得了,回去睡你的覺吧!其實我是叫我帶回來的女人躲在床底下,不讓你發現而已。你回去,我才能好好地辦我的事呀!」
「哈哈,原來如此,好,那我不打擾你了。」小邱揶揄地對江馳遠擠眉弄眼。「千萬別累壞了身體喔!」說完,他哈哈大笑地離開了房間,還順道替一向不鎖門的江馳遠鎖上門。
小邱的聲音消失在房間之中,江馳遠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一旁的桃紫兒隱約知道他們男人之間所開的玩笑,她羞紅了臉蛋,不發一語。
「終於走了。」江馳遠坐上了床,順手拿起床頭的團扇瞧著。他愈看愈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麼喜歡這一把扇子,或許不是喜歡,而是一種……眷戀?但又眷戀什麼?他真的不懂!
「桃紫兒,我可以這麼叫你嗎?」他叫著她的名字,發現自己叫得很順口。
她點頭。「叫我紫兒就可以了。」
「其實我今天中午有去找過你,可是你不在。」江馳遠將今天所發生的事情道出。「當時我只想證明你是一個人,沒想到,你竟然是一個鬼。」
桃紫兒淺笑吟吟,「既然知道我是鬼,就應該知道白日陽氣過旺,我們這些鬼魂是受不住的,我們只有傍晚之後,才可以出來走動。」
「喔!是這樣啊。」江馳遠點點頭,表示瞭解。「可是,為什麼你會留在這把扇子上頭呢?那些鬼魂不是都應該要投胎轉世的嗎?看你的裝扮,好像不是現代的鬼吧!」她的一襲裝扮,像極了歷史課本上頭所繪的仕女。
桃紫兒輕輕地垂下眼簾,看著他不停把玩的團扇。「扇子上頭,有我的血,我的魂魄附在其中,離不開了。」
她一說,江馳遠驚訝地低頭瞧著扇面。「這些手繪桃花是你的血?」
難怪當自己第一眼見到這把扇子時,總覺得桃花色澤艷得太過,紅得像是鮮血一般,真實得快凝出血來。
「這些桃花是我們府裡頭的一個畫師替我繪上去的,或許是我的冤怨太甚,才會牢牢地附著在扇子上頭吧!」
桃紫兒的一番話,讓江馳遠想到老翁對他所說的那一段故事。
「難道,你就是畫師心儀的那個丫頭,因為紅顏薄命,畫師的癡心未解,便拿了你的扇子來作畫?」他敘述著,然後又想起什麼地點頭。「也難怪,你的名字之中有個桃字,所以他便繪了桃花來一解他的相思之苦。」
「是嗎?」桃紫兒聞言,悠悠地笑了起來,聲音有幾分飄忽。「你所聽到的故事,是這樣的一個版本嗎?」
聽她這麼說,似乎故事的真實性有待考證。「難道不是?」
莫名地,江馳遠也覺得故事不是只有這樣而已,好像其中少了些什麼,而且是叫人最心痛的部分……他好笑地搖頭。自己又不是當事人,怎麼知道其中原委是如何的呢?
桃紫兒轉過身去,他仍可以透過她看到後面的景物,更確定她只是一抹飄蕩的靈魂。她低低地輕道:「反正事情已經過這麼久了,我也不想提起,故事只是故事,真正的人生,哪有這麼容易過呢?」
她既不想提起,江馳遠也不好追問。「不過,既然你這麼年輕就死了,有沒有什麼遺憾沒有完成的?」
桃紫兒的背脊明顯地一僵,良久,才緩緩地道著:「有,很深很深的遺憾。」
「咦?」
她的聲音許久才輕柔地飄過來。「我只想再見他一面,不管他過得好不好,只想好好地再見他一面,這樣就夠了。」
江馳遠突然一陣心酸。他知道她口中的「他」,必定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在死前,沒能見到最重要的人一面,想必是很深的傷感吧!
「你……是怎麼死的?為什麼不能見『他』一面呢?」
桃紫兒愣住了。良久,在他以為她不回答之際,她轉過頭來,淒淒楚楚地笑著,眼中凝出了亮盈的淚珠。她淡然地開口:「我……是自刎而死的,死後就附在扇子上,走也走不開,便再也見不到他了。」
一道尖銳的疼痛刺進了江馳遠的心,他不明白為何自己會這麼難過,只知道,為了她,自己似乎整個腦子和整個心思都開始不正常了。
第四章
由於好奇,江馳遠又回到了第一次見到桃紫兒的古宅。他發覺有一些難以發掘的秘密圍繞著桃紫兒,她像是一團濃霧,本身就是一個難解的謎團,雖然令人迷惑,卻也更吸引人。
他將桃花扇放在身後的背包中,刻意挑選黃昏之後才出門,一路上與桃紫兒聊天,也大略知道她的身世。
"我是他所撿回來的,只是個小小的丫環,何德何能,讓他對我這般好。"桃紫兒走在江馳遠身邊,微笑說著,頰畔浮起了淺淺的酒窩。
"你說的'他'是誰呀?"耐不住好奇,江馳遠開口問著。
很奇怪,他對桃紫兒明明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好感,但是對她那麼在乎的人卻一點點都沒有嫉妒或吃醋的感覺,這奇異的氛圍,像一顆沉重的大石子,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上。
"他就是這棟宅子的大少爺。"到了古宅門口,桃紫兒停下腳步,端看著眼前的古宅,輕輕地道著,雙眼仍定定地望著宅子。"汪家曾經是這裡的大戶人家,汪老爺的許多親戚都受皇上重用,巴結的人總是絡繹不絕。"她低低地敘述著,像說著一樁事不關己的往事。
"曾幾何時,時代變遷,光陰流轉,再怎麼風光終也成為廢墟一棟。"說著,桃紫兒歎口氣,眼睫輕垂著。"可是,我只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如此而已,難道也成了奢求?"
她低沉的喃喃自語,讓江馳遠的心頭猛然一痛,像是有根尖銳的刺突地插進心頭一般,泛起一陣椎心的疼。
他一蹙眉,不明白為何這些日子以來,自己總是突然地心疼起來,總覺得有個宿願未償,成為心中一份濃濃的遺憾。他對於桃紫兒口中的"他",有種奇異的熟悉感和同情。想必那個"他"也不好受吧!
桃紫兒的身形在將沉的夕陽底下,顯得幾分透明模糊,江馳遠突湧起絲絲恐懼,害怕她在下一刻會就這麼消逝了。他連忙開口喚著她:
"紫兒。"
她轉過頭,對他靦腆地笑笑,輕柔地低語:"我又發呆了嗎?真是的,以前待在這裡,我也總是對著裡面的一景一物發呆,很多東西都是永遠追不回來的,只剩下腦海中的一點點回憶了。"
回憶?
突然之間,江馳遠好希望知道桃紫兒所說的回憶是什麼,他上前去,想拉起她的手,卻撲了個空。
"我們進去,你告訴我你的回憶好不好?"
她呆了一下,輕微地點頭。"如果裡面的老先生、老太太答應你進去,我當然願意。"她的眼神瞟向了古宅圍牆,帶著幾分的落寞。
江馳遠頷首,便跑到後門去,然後大力地拍著門,叫嚷著:"老先生,老婆婆,你們在不在呀?裡頭有沒有人在呢?"
黑幕代替了夕陽餘暉,江馳遠一陣敲打之後,門內仍舊沒有什麼動靜。他又敲了幾下門,然後頹然地坐在門前,濃濃的失落蔓延著。
看著他的失望,桃紫兒居然有些不忍。她轉頭看看後門,然後淺淺地微笑著。
"可惜我不能碰到東西,不然我還可以偷偷潛進去,幫你開門呢!"她頓了一下,又繼續道著:"其實想想,當一個幽魂倒也不錯,起碼當個賊不會被人發現。"雖然是自我調侃,但隱約聽出幾分的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