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你入獄之後,我是該好好照顧你的,可是怕引起其他人的誤會,擔心我如果放你出去會被其他獄卒懷疑,只好一直拖到了今天才和你見面。」
陸凝香奇異地看著他。「這……你怎麼辦?」
解開了腳鐐,張小六聳聳肩笑道:
「放心吧!所有人都喝了有蒙汗藥的酒,此時正呼呼大睡夢周公呢!等一會兒我也要喝,就不會有人懷疑到我身上了,如果要罰也是所有獄卒一塊兒罰,不會有事的。」說完,張小六拍拍手,又繼續道:「香兒姑娘,趕快走吧!記得從東門出去,那兒的守衛已經被我給打發了。」
「走?天地之大,我無一處可以容身,又何苦呢?」陸凝香搖搖頭,顯然逃走的意願並不強烈。
這可讓張小六急了。
「香兒姑娘,你快逃吧!你的冤情一定還有希望可言的,你一定會平反的,快點逃,活著才有希望呢!香兒姑娘。」
「希望?」陸凝香幾乎要忘記這兩個字的意義了。
張小六一面猛點頭一面拉起陸凝香。
「是啊!人活著就一定會有希望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香兒姑娘,只要你好好活著,一切都有希望的。」
她怔怔地盯著張小六年輕稚氣的臉龐,一時竟不知自己是否該相信希望。
在陸凝香猶疑不定的時候,她已不知不覺地讓張小六給偷偷帶出了牢房,被動地接受了「希望」。
「就是這兒,香兒姑娘,從東門出去,逃得愈遠愈好。」
張小六輕輕地推她一把,陸凝香便舉起腳步開始走去。
或許是真的會有一線希望呢!
想不到當初的無心插柳,竟會換來她可以希望的機會。
她照著張小六所指引的方向順利地逃出城外,漫無目的、漫無方向地一直向前走著,出城之後便進入了城郊地區,愈走四周愈荒蕪,輕揚的蟬聲像是訴說著人世間難以理解的悲哀,此時此刻,她像是被放逐天際的人,外表有些落寞與頹喪,但在腦海深處卻有鮮明異常的兩個字。
就是這兩個字支持著她凌亂不定的步伐,就是這兩個字支持著她羸弱不堪的身子,使她原本毫無光采的眸子添了以往的靈性動人。
她的人生是殘破不堪的,過去更是一片黑暗,她從不相信自己的未來會有黎明的一天,是張小六給了她溫暖,他是她唯一個遇到真心為她的人,給了她一個希望的機會,使她黑暗的人生之中有著一線的曙光。
她要逃,逃出她既有的黑暗,找到屬於她的光明。
可是,該逃去哪裡呢?
她茫茫然地走著,不知哪裡可以為她洗清冤屈、還她清白,只好直直地向前進,或許希望會帶給她一切,就像是眼前的黎明一樣。
走了一整夜,陸凝香赤裸的雙腳早已被雜草磨破滲血,整個人也顯得有些疲累,是該找個地方好好歇一下腿了。
向荒蕪的四周略微觀望,運氣倒是不錯,有一座小破廟可以休息。
陸凝香呼了口氣,踏進破廟中,當下卻有一種奇怪的預感升起,不知怎地令她輕蹙眉頭。破廟內濕濕暗暗的,撲鼻的是一股污穢的氣息,隱約間夾雜著沉重而刺耳的呼吸聲。
呼吸聲?這破廟內有人!
陸凝香第一個念頭就是往外走,誰知一個旋身,腳竟然絆到一個不明物體,使她踉蹌了一下,整個人撲倒在地,她撞到了手,悶哼了聲。
「他奶奶的,誰不長眼睛踩到我的手!」
一聲充滿怒氣的低吼自她身邊響起,她一驚,向身旁挪了幾步,又碰到了一雙手。她看到了破廟中除了自己之外,還有三個男人。
此地似乎不宜久留,陸凝香趕緊站起身子想要離開,手腕卻被其中一人給扣住。
「慢著,撞了人不必道歉的嗎?」
被如此一說,陸凝香只有低低地出聲。「對不住。」
聲音一出,那男人的眼睛泛起亮光,大喝道:「是個娘兒們,貨真價實的娘兒們呢!」
一聽不對勁,陸凝香立刻甩開他的手就往破廟外頭跑。三個男人先是怔了一下,也馬上邁開步伐向前追了上去。
「老子好久沒有女人了,今兒真是好運,居然給碰上一個女的。」
「嘿!妞兒別再跑了,咱們好好樂樂吧!」
放浪的淫笑聲在她身後響起,愈來愈近,她知道他們像是玩著貓抓老鼠的把戲,只是不斷地燃燒著她的恐懼,使燕好時可以更激起他們原始的獸慾。
一個男人較性急,快步地向前一把抱住,將她給撲倒在地。
她被他沉重污穢的身子壓著,驚恐的雙眼看著他。他像是一隻野獸,眼裡只有淫穢和慾念,他沉沉地喘著氣息,令人作惡。
「你的皮膚挺嫩的。」野獸上下其手地撕扯著她的衣褲,腐臭的呼吸飄進她的鼻息,讓她的胃中一陣翻滾。
難道,這就是她的希望嗎?
她逃離了死刑,就是為了遭遇更不堪的事?
其他兩人催促著,眼睛內的人性早已是消失殆盡,早已是泯滅天良了。
陸凝香沒有行動、沒有掙扎,只是躺著靜靜地思索。
與其如此被侮辱,不如死了罷!
她將牙齒抵住了舌,正準備咬下之際,張小六年輕的臉又浮現,他說:「快點逃,活著才有希望呢!」
就在那男人的手探向她的褲頭時,她不知哪兒來的大力氣,發了瘋似的將壓在她身上的人推開,發了瘋似的揮打他人,然後向箭一樣地衝了出去。
其他人沒料到順從的她會突然如此,雖愣了一下,隨即又跟上前去。
陸凝香咬緊牙關,彷彿全身力氣下一刻會消逝般的拚命奔馳著。她不能被抓到,她不甘受辱,她還是有希望的,不是?
跑著,前方竟是一座斷崖,她停住了腳步。
陸凝香的唇畔是一抹無力的、嘲諷的笑。
希望?
這世間真會有希望二字嗎?
希望只是老天爺用來安慰愚蠢之人的兩個字罷了!
凝望著眼前深不見底的山谷,彷彿像是一個無底的黑洞,心底卻有種被它吸引、妄想縱身一躍的感覺。
陸凝香的唇畔泛起一抹冷然的笑意。她是個傻子,竟傻到會相信「希望」這兩個字。她已經愚昧地給自己太多可以希望的機會了,而今,是天要絕她!
她轉身一看,是三個衣衫襤褸、面目猙獰的流浪漢,目光流露著無恥的淫穢之氣,正一點一點地朝她的方向逼近。他們口中唸唸有詞,偶爾發出幾聲尖銳而不堪入耳的淫笑聲。
陸凝香不悅地蹙緊眉頭。她用力眨眨自已充滿靈性的雙瞳,想為自己不堪的過去和青春一掬同情之淚,卻連同情自己的感覺也失去了。
早知如此,就不該信了張小六的話。他的話好像還言猶在耳:「香兒姑娘,你快逃吧,你的冤情一定還有希望可言的,你一定會平反的,快點逃,活著才有希望呢!香兒姑娘。」
她竟愚蠢地信了張小六,相信自己還有希望,還有未來。
充其量,不過是從一個虎口逃到另一個虎口罷了。
老天終究是打算絕了她。
身後的淫笑聲已趨近了耳畔,一股霉味和腐臭味也逼入了她的鼻中……
那三個流浪漢停住腳步,你一言我一語地調戲著陸凝香。
「臭娘兒們,還不快替咱們爺兒幾個寬衣解帶,伺候咱們樂樂。」
「甭害臊,小騷貨,快轉過身啊!前頭是個斷崖,可不是個壯漢呢!」
「小騷貨,還不快過來陪爺兒……」
其中一名耐不住性子,伸手向陸凝香的衣袖一撈,卻著實撈了個空。他定神一瞧,他口中的小騷貨已經躍入了谷底!他瞠目結舌地與其他幾個人相對望,一時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陸凝香閉眼躍出了人世間的紛紛擾擾,躍出紅塵的是是非非,也躍出了所有的喜怒哀樂……
她終於可以解脫了吧!
向下墜落的感覺並不如想像中那樣難過,反而是一種超乎脫俗。
解脫了!
***
該死!
他居然……吻了她。
裴劍晨驀然回過神,眼前嬌艷欲滴的可人兒竟化成了挽兒的面容,正幽幽怨怨地看著他,像是一種無言的控訴。
他將陸凝香推開,見她眼底那一抹受傷害的神情,又是一陣心疼。他搖搖頭,狠狠地把才纔的情慾與渴望壓了下去,皺起濃濃的劍眉,彷彿看到了挽兒。
挽兒呵!是他至愛的妻啊!
而他,竟會該死地吻了另一個女人!
裴劍晨怒氣沖沖,刻意不看陸凝香那令人生憐的面孔,他對著門狂喊著:
「可惡,快給我開門!否則我就不客氣了!快開門!」
他的怒吼震醒了裴莊中的人,劃破了寧靜的夜空。
他不停地拍打著門,藉著發洩來懲罰自己方纔那一瞬間對挽兒的背叛。
身後的陸凝香則是輕垂螓首,反覆思緒著自己方才時候的心情。她承認,對於他突如其來的怒氣和拒絕,她內心是有些受傷了,像是一根細細長長的針紮了進去似的,泛著刺刺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