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換?」公爵低笑出聲。「喔,親愛的潘妮小姐……」他低頭凝視著她美麗的眼睛,聲音愈見低沉。「四月梔子花的芬芳能替換嗎?午夜的星星能替換嗎?情人間美麗而充滿情感的美贊能替換嗎?當陽光照在你金髮上時的閃耀燦爛,能替換嗎?」
「不能?」公爵的態度和說話的語氣令潘妮有些不安。然而她卻不明白那些不安所由何來?
而她覺得……好熟悉。公爵所說的那些話,令她有一種怪異的熟悉感。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什麼。於是她搖搖頭,不再嘗試那徒勞無功的回想,只專注地看著眼前這位眼中有著令人不解的憂傷的公爵。
「你……」看著我的眼神為何如此傷感?
而此時公爵心裡所想的只是,要愛上她竟是如此容易的一件事。
每一次,當他以為他不可能比現在更愛她時,再下一次見到她,他便驚覺自己竟然又愛她更深。
悠揚的樂聲從宴會廳裡傳出來。
是華爾滋。
潘妮遲疑地問道:「你的腿還好嗎?」
「我還能走,你認為呢?」公爵自嘲地看著自己。同時敏銳地認知到,六年分別的時間裡,潘妮出落的愈加動人,而他,卻跛了一條腿,等於是半個殘廢了。她當然有權利選擇更好的,他……已經不適合她了。他有些落寞地想。
「我認為……你的腿比只是能走還要更好一些。」潘妮說。
而他誤解了她的話意。
她這是在憐憫他嗎?他抿起雙唇。
但潘妮的下一句話又令他不知所措。
「我在想,或許你能請我跳一支舞……」她期盼地看著他。
「跳舞?」他瞪大眼。
公爵語氣中的質疑,令潘妮有些難為情地點點頭。「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是說,我的舞跳得不是很好,所以如果你拒絕……」她學會了基本的舞步後,因為缺乏練習機會……
「不。」德瑞不能再聽她說下去。在他分明看見了潘妮眼中的期盼和失去信心之後,他怎麼能再聽她說下去。
或許,此刻,不是語言應該存在的時候。
他就著微弱的月光伸出手邀請道:「親愛的費小姐,你願意慈悲地陪我跳一支舞嗎?」
潘妮抬起臉來,眼裡透出欣喜與感動。她將手放進他等待的手裡。「我很樂意,爵爺。」
那一瞬間,德瑞忘了所有困擾著他的事情。只專心一意地想要使潘妮快樂。
他握住她的手,將她領到一旁比較空曠的草地上。
「我恐怕露水會沾濕你的足尖。」
潘妮一點兒也不在意露水會沾濕她的足尖或是裙擺。「青翠的草地需要露水滋潤才能柔軟美麗。」
他輕輕將潘妮拉向自己,用他有力的懷抱帶給她安全與喜悅。
「我很抱歉這裡只有月光,沒有舞會裡明亮的燈火。」如果他不想讓潘妮跟別人跳舞,他應該自己邀請潘妮跳舞才對,而不是攔阻所有想邀她跳舞的人。
「但是爵爺,月光比明亮的燈火更令人心醉神迷!」
「噓……」德瑞伸手輕輕按住她的唇,然後戀棧地移開手指。儘管他愛聽她說話,然而現在該是跳舞的時刻。
他擁著她輕緩地在柔軟的草地上跳起舞來。
一、二、三,一、二、三──
潘妮數著舞步,深怕踩錯步伐。與公爵共舞令她緊張。
「不。」德瑞抬起她的臉,不讓她看著地上。「潘妮,看我,看著我的眼睛。」然後他將她更擁近一些。
潘妮抬起頭看著他美麗的眼眸。終於,她忘了節拍,忘了舞步,也忘了音樂,眼裡只剩下英俊的他。
宴會廳裡的音樂早已停息,換上一支更為柔緩的曲子。
然而在月光下共舞的兩個人都沒有發現。而就算他們發現了也毫不在意。
能再度擁著她跳舞,是多麼快樂啊,使得德瑞甚至不記得他是個腳上有傷的人了。
而在公爵溫暖安全的懷裡,潘妮心裡所想的只有一件事──
她只想著,他有一雙她所見過最迷人的眼睛。她認為她已經愛上了這位迷人的費雪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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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妮認為自己是個幸運的人。
她出生在一個牧師的家庭裡,她的父親堅持家中所有的孩子都要接受教育。因此她很早的時候就開始學識字,而無盡的星空則提供她截然不同的視野。
這令她能夠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
無論是為自己的生活,或信仰。
因此當其他同年齡女孩一個個嫁為人婦,走進家庭裡,過起一般英國女性所過的生活時,潘妮卻不為所動地在她的折射望遠鏡裡找到自己的天空。
潘妮不是沒有被追求過,在她已屆適婚年齡的那幾年,她的家人也曾經為她引見過幾位適婚的男士。但是全被潘妮委婉地拒絕了。
包括克霖所為她介紹的一名船長。
「裡克船長是個不錯的人選。」克霖說。
「我知道。」她回答。
「那麼你還在猶豫什麼呢?小妹?在我認為,他是個會照顧妻子的男人。」
但是那樣的關係裡卻沒有愛情。當然,愛情,在婚姻裡,是太奢侈了,但是既然她仍有著那樣的期待,又怎麼能夠說服自己跟著其他女孩的腳步走進她們所謂的幸福生活呢?
「我相信裡克船長是個不錯的人選。」她說。「但是,哥哥,他卻不是我想要的人。」
「你怎麼能如此地篤定?萬一你錯了呢?」克霖不解。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能如此篤定,但是如果萬一我錯了……」那時,她笑了笑,告訴克霖。「我也不會後悔。」
有時候,那種篤定不過是一種天生的直覺。
在過了那麼多年之後,在她已然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二十六歲的老小姐時,潘妮認為,站在她眼前這位迷人的公爵,就是她心裡所真正想要的那個人。因此當他出現在她的生命裡,她才能那麼快地將他認出來。
但她也十分清楚,在身份上他們的差距太過懸殊。公爵是地位僅次於國王的貴族,她不敢妄想尊貴的費雪公爵會有可能愛上像她這樣身份卑微的平民女子。
一般貴族有孕育繼承人的結婚考量。有一天,公爵會和另一個美麗的貴族小姐結婚,他們的孩子會繼承他的眼睛與髮色,那必定會是一個可愛的孩子。
如果是一個男孩,公爵會親自教他識字、騎馬。
如果是一個女孩,或許她會需要一個家庭教師。那麼那個時候已經確定嫁不出去的她,或許能有那個榮幸教她讀詩。
但無論公爵的未來如何,實際上她都將不可能參與。
現在……她所擁有的只是現在。
而她到老都會記得,此時此刻,她在公爵有力的臂彎裡翩翩起舞的愉悅與快樂。
當她很老的時候,她會告訴她哥哥們的孩子,她曾經跟一位迷人的公爵共舞過。
他的眼睛比晴朗的天空還要藍,他的髮色則比午夜漆黑,而他的聲音溫暖帶有磁性,讀起詩來比寫詩的詩人更為動聽。
在潘妮近乎著迷地看著公爵時,德瑞的目光也同樣離不開潘妮美麗的臉龐。
他想著他是多麼地愛著這個聰慧又迷人的女子。
當他深深地凝望著她琥珀般的眼睛時,他覺得他甚至甘願成為困在那琥珀裡的不知名的小蟲,即使永遠得不到釋放也無所謂,因為那就是他最想停留的地方。
在他們膠著在彼此的目光裡時,兩個人的舞步都不自覺地愈跳愈慢,直到完全停了下來。外界的一切與他們再無相關,他的眼裡只有她,她的眼裡也只有他。
心跳劇烈地跳動著。微微的喘息在兩個人剩餘無多的空間裡起伏著,而後爆炸開來。
情不自禁地,德瑞低下頭吻住那張他日思夜想的紅唇!就像他過去做過一百遍那樣地熟稔、渴望,而又充滿感情──激烈的、綿長的、無法分析的感情。
潘妮則是為這突如其來的吻而愕然了下。接著她所有的理智便不翼而飛了。她生澀、柔情地試著回應公爵的吻。但當她因為體內前所未有的不知名的渴望而伸出手環住公爵的頸項時,一種奇異的熟悉感卻湧了上來,令她微微分開雙唇,迎接公爵更為深入的吻,同時發出渴望的歎息。
感覺到潘妮的回應。德瑞愉悅地呻吟了聲,然後他憑著本能將懷裡的心愛的她抱得更緊,吻得更深、更熱情忘我,直到他吻到潘妮臉頰上的濕意──
理智重回他的身上,他驀地睜開眼,看著潘妮臉上的淚痕。
「噢,潘妮……」他做了什麼!不管再如何渴望,他都不該一時情不自禁地吻了潘妮……她一定是被他嚇壞了,而他卻把她的抗拒當成是回應?!「該死……」他急急推開她,心神大亂地自責起來,他結結巴巴道:「我、我很抱歉、我不是有意……」
他倏地閉起雙眸,害怕見到潘妮指控責備的眼神,更害怕見到她會畏懼地看著他──那是他所不能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