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莉從小就是個乖女孩,雖然有點活潑好動,但仍然是父母親心目中的乖女孩。
她一再地安慰自己,也許上帝在給她一張臉時粗心了一點,但是祂立刻在她的腦子上做了彌補。
是以當她的雙胞胎弟弟海格到牛津去念大學時,她有多希望自己是能夠離開家裡去讀書的那個人啊。但牛津是不收女學生的,而她「正好」又是個女孩。
海莉總忍不住想抗議,也許在外貌上她的條件不夠好,但她夠聰明,甚至也有足夠的能力能夠幫忙父親打理財務,可惜所有的父母親對自己女兒的唯一期待,或許就只期待她能夠盡快嫁出去。
但是當他們把她放進社交圈裡,她就成了平凡無奇的海莉,而不是機智聰明的海莉了。在他們一再想要改變她外在形象的同時,也就扼殺了她內在靈魂的光芒。
而她從沒想到,自己竟會因此而失去她一息尚存的、尚能引以為傲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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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雪公爵一夜未眠。
他們在午夜過後,天亮之前離開格格笑夫人的宴會時,他的心思紊亂,並且再也收不回來。
潘妮在這裡。
而他還沒準備好再見到她。
在他依然深深地愛著她、而她依然想不起他是誰的這個時候,見面只會增加他的痛苦。
唯一能夠支持他不斷地回想著再一次見面情景的力量是,儘管她不記得他,但是卻沒有像六年前那般,在不記得他的情況下對「陌生」的他產生莫名的恐懼。
過去當她驚恐地看著他時,德瑞發誓他從來沒有那樣深切地感到絕望。
但是今晚……她卻似乎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
他勇敢的潘妮是否已經克服了對他的恐懼,或者還有其它的原因?
在送理查夫婦和海莉回家後,獨自返回貝林登大宅的他不由自主地一再反覆的回想著,在宴會上那既痛苦卻又令他的心幾乎要停止跳動的狂喜。
她在這裡。
她不記得他。
但他愛她。
而他想立刻逃離,卻又忍不住想留下來。
當馬車在大宅前停下來,他的總管亨利開門迎接他時,所看見的就是公爵臉上極端痛苦又矛盾的表情。
「爵爺,您回來了。一切都順利嗎?」接過公爵脫下來的外套。
站在寂寥的大廳裡,德瑞揉著眉道:「如果我還有一絲理智的話,上帝,我們該明天一早就返回費克莊園。」
亨利訝異地道:「但這不過是第一個禮拜而已啊,海莉小姐──」
「我知道。」德瑞不耐地扯開頸上的雪白領巾,走到酒櫃前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久久,他吁出一口氣,看著葡萄紅色的酒液在微弱的燈光裡呈現出的透明色澤。
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地顫抖,洩漏了他心裡的混亂。
他倒了酒。但他其實卻不想喝酒。他的心失去了方向。他感到迷惑、不安、恐懼以及些許的憤怒。
夜,深深的夜。
街道上的煤氣燈在夜霧裡發出詭譎的微光。
有好一段時間,他以為自己墜進了一個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的奇幻空間裡,然而下一瞬間,沉重的呼吸聲卻又讓他意識到亨利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正等待著他的下一句話。
亨利是他所信任的人。他為他工作已經超過二十年。
他認為這個老人一雙眼犀利得足夠洞悉他內心翻騰的情緒。
「她在倫敦……」他突兀地說。彷彿認為這簡要的說明已足夠表明他之所以會表現得如此矛盾的原因。
但亨利似乎有點不明白,他問:「誰在倫敦,爵爺?」
「潘妮……記得嗎?」德瑞抬起一張充滿矛盾感情的臉。「我在今晚的宴會上遇見她了。」雙手不自覺捏緊。「她怎麼會在倫敦?!」她不應該在這裡!
「啊,爵爺,」亨利低下頭,看似誠惶誠恐地道:「社交季嘛,如果爵爺都在倫敦了,那麼潘妮小姐會出現在倫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啊。」想想,他接著說,全然無視於公爵臉上的陰霾。「或許席爵士的提議也不無道理,我的爵爺,莊園畢竟是需要一位繼承人的,假如您已經不在意潘妮小姐,那麼何不趁著這次社交季,挑選一位足以匹配費雪公爵名號的公爵夫人呢?」
公爵瞇起了眼。「亨利,你好大的膽子。」
亨利戰戰兢兢地退後一步。然而內心卻沒有一點兒恐懼,這麼多年了,他看著他的爵爺痛苦了這麼多年,向上帝祈禱卻從未得到回應,他不忍心啊。
公爵斥退亨利,氣憤他的老僕人如此洞悉他真正的情緒。
可冷靜下來,卻又覺得哀傷無比。
現在他有兩條路走。
一條是不管理查一家人的事,立刻返回費克莊園。
另一條則是繼續留在倫敦,然後對每個可能遇見她的時刻,盡可能地視而不見。
而這兩條路都一樣困難重重。
因為他發現,儘管在格格笑夫人的宴會上,海莉的確受到前所未有的矚目。但可愛的海莉卻顯然欠缺在社交圈如魚得水的應對能力。
他看得出來,在宴會上跳著舞的海莉,並沒有感受到一般女孩子站在光圈下會有的快樂。他必須為她做的更多。
此外,儘管他再怎麼努力,卻也無法完全地否認,當他站在潘妮面前時,儘管他的理智拚命提醒他該轉過身,而他也的確轉過身了。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對他有多麼困難。
他永遠無法拒絕她。
只要她對他微微一笑,他便完全無法思考,更別提什麼理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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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妮已經聽潔絲抱怨雷明頓子爵的不良素行一個上午了。
「他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就當著我的面替我推拒其他人的邀舞?」潔絲氣唬唬地說:「我只答應他跳一支舞,可不表示他有權利替我決定接下來的活動。」
潔絲模仿雷明頓子爵的口吻:
「喔,我親愛的女伯爵,既然你先前提過,寧願站在安靜的角落說說話,那麼我建議我們最好暫時離開舞池,讓霍布斯坦爵士去邀請其他女孩。」她又氣又惱地握起雙拳。「真是個該死的男人!」
坐在一旁讀報的艾美揚起唇道:「而這個該死的男人可真是得到女伯爵全部的注意力了。」
潔絲當下脹紅臉。「艾美!」
現在是上午十一點左右,小內廳裡的三個女人才剛剛睡醒,並且吃過簡單的早點,正一邊閒聊一邊談論著昨晚的宴會。
十一點的起床時間對潘妮來說是太晚了。
然而昨晚他們直到接近凌晨四點才回到杭丁頓大宅,無可避免的,她也睡晚了。她大約十點鐘起床。而且毫不意外艾美與潔絲都還沒醒。
她就坐在小沙發上吃了一盤鬆餅,喝了一杯牛奶,看了一份報紙。
然後潔絲和艾美才陸續走進來加入她。然後那份報紙就轉移到艾美手上。
艾美抬起頭,正色道:「潔絲,基於保護人的立場,我可能得建議你盡量離雷明頓遠一點,他的風評一直不是很好。而昨晚你幾乎整晚跟他黏在一起,這可能會為你帶來不好的影響。」
潔絲瞪大眼說:「我沒有整晚跟他黏在一起,潘妮可以作證,她一直在我旁邊──」
「說到潘妮──」艾美的眼神銳利起來。「我想她可能沒有辦法為你證明什麼,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在宴會廳裡都沒看見她的人。」直到她被介紹給費雪公爵認識。
「咦,是嗎?」潔絲心虛地想到她似乎完全忘記了潘妮的存在。雷明頓實在太惹她生氣了。
潘妮則不否認也沒承認。昨晚的事,到現在依然困擾著她。但是她不能告訴潔絲或是艾美她在迷宮裡所發生的事。當潔絲被雷明頓子爵絆住腳步時,她自己也被一名神秘的公爵所迷惑。
艾美放下報紙,雙手在胸前環起。「記住,小姐們,幽暗的花園是社交宴會裡最危險的場所,我建議你們兩個最好盡可能的遠離它,其它像是私人書房、陰暗的廊柱、無人的音樂室或休息室也都是必須避開的地方。」
潔絲與潘妮都沉默了好半晌。儘管還是未婚身份,但她們都明白艾美所謂的「危險場所」,無非是宴會裡最常傳出醜聞的角落。
過了片刻,她倆忍不住咯咯笑出聲。潔絲眨著眼對潘妮道:「原來哥哥是在那些「危險」的地方逮到艾美的。」
艾美當下紅了臉。她清了清喉嚨道:「那跟我們現在談論的事沒有關係,反正,如果不想上報──」她揚起桌上那份專寫名人風流韻事的報紙。「就得遠離危險人物,以及危險場所,除非──」
潘妮與潔絲好奇地追問:「除非什麼?」
「除非有人陪伴,或者你們已經結婚,已婚婦女就不在受限範圍了。」
不公平。
潘妮與潔絲對望一眼。傳達著這個彼此都同意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