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話可說,明眸裡熾熱的希望全熄了。
「我明白了。不好意思,打擾你清養,我這就告辭了。」
林老爺望著遠去的小巧身影,無奈的搖頭。不是他鐵石心腸,而是昨日才有人在他枕邊留信,警告他不可接這趟買賣。能在他枕邊無聲無息的留信,不知是何等絕頂厲害的狠角色,他可不想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
開門聲再度響起,門外倚牆的身子即挺直。果然!如他所料的,雨織臉上的失望神色正是他想見到的。
其實,他就是林老爺誤認的狠角色!他知道邢府急著找個護衛,為了混進府,他四處動了手腳,讓邢雨織不得不聘他為護衛。
「怎麼辦?小姐。」巧兒苦著臉問道。她們走了一早上,她都快累癱了。
雨織也不知名該怎麼辦才好,但今日非聘到護衛保護叔叔明天的宴飲之行不可。
這陣子叔叔三番兩次遭到襲擊,內幕絕不單純。而且明天要宴請叔父的,是惡名在外的永寧府少爺,她怎能放心?叔父與蒙古貴族素無來往,卻突然受邀赴宴,這無異擺的是鴻門宴,她豈能讓叔叔單身赴會?
好冷!握住傘柄的手快凍僵了。雨織連連在手上呵了幾口氣,還是暖不起來。
「我們到市集找找看,或許有武功高強的江湖藝人可以暫時權充叔叔的護衛。」她只剩下這個法子了。那江湖人可能身世、來歷會複雜些,但如今也顧不得這許多。
雨織抬眼望天,白雲紛飛,讓她心上又籠上烏雲。只怕這時上市集也難尋得合適人選。
「走吧!」她歎口氣,催著一臉不情願的巧兒。
「你們需要護衛嗎?」
身後突如其來的問話讓她一驚。
驀然回首,雨織只來得及看他深邃如潭的黑眸。她像沉入潭底般無法呼吸,只能失神地瞪著他。
沒由來的一陣不安引動心悸。好痛!許久未犯的心絞痼疾來勢洶洶的發作。
繪著鳥鳴圖的湘竹紙傘由顫抖的纖手中滑落,隨著風雪翻飛而去。
「傘飛走了!」巧兒驚叫著追上去。由於她站在雨織的身後,全沒見著主子白得嚇人的臉色。
一定是在雪地裡走太久了,一定是這樣。雨織緊緊摀住痛得快迸裂的胸口。
「你不要緊吧?」她搖搖欲墜的模樣讓他很不放心,忍不住想出手攙扶。
「不要碰我!」她急喘著大叫,那種激昂欲泣的嘶喊聲讓她自己嚇一大跳。
原本要觸及她的臂膀的手倏然僵住,半晌才緩緩的收回。
「對不起,我無意對你吼叫,只是……」雨織深吸口氣,顰眉忍住胸口的痛,抬眼向那個無端挨她吼叫的人道歉。然而道歉的話才說了一半,就怔怔地忘了持續下去。
好……好懾人的氣魄!這人渾身上下散發危險的氣息。
他看起來就像突兀闖入人世間的異類,挺拔身形配上寬闊的肩膀,厚實的胸膛就像座永不倒塌的銅牆鐵壁。而且他的眸子好冷,好像情感堅逸的不會有一分一毫的波動。他的雙唇無情地緊抿著;直挺的鼻樑讓他更顯得剛強不屈。
這個男人一定不知道什麼叫「輸」,是個危險人物。
「姑娘,我只是想找份護衛的工作,並不會咬人,你大可以不必用那種眼神看我。」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呀!他堂堂的星神也會落得被當作土匪、強盜看待。
雨織瞧見他嘴巴不停的動,耳裡聽見他的聲音,但處於麻痺狀態的腦子好久才會意過來。
「護衛!你想做護衛的工作?別開玩笑了!」眼前男人荒謬的提議讓她不自覺的提高聲音。他哪是做護衛的人?打死她,她都不信。
一時激動,她胸口的痛又被牽動。她才不是笨蛋,就算再怎麼走投無路,她也不會聘他當護衛。聘他?那不等於是引廊入室?
「我沒有開玩笑!」他有些腦怒,「我缺一份工作,你欠一個護衛,這不是一拍即合,各取所需的事嗎?」
他被貶下凡可不是開玩笑,大費周章地接近她也不是開玩笑,為什麼她就不能乾脆的答應,那他們就不用像白癡似的站在這冷死人的大街上。
「護衛!小姐,我們找到護衛了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巧兒才把紙傘追回來,聽到「護衛」兩字,她自然地把把它與眼前這高大的男子聯想在一塊兒。
雨織什麼都沒說,扭頭就走。幸好胸口已不疼得那麼厲害了。
巧兒氣喘吁吁的追上,頻頻回首看著那被她們拋下的男子,遺憾的問道:「小姐,你不是要聘用他嗎?」
「別囉唆!快走。」雨織催促著,極力加快步伐。
「可是……我們需要護衛呀!」巧兒不知道小姐彆扭個什麼勁。
「我知道。但就算再怎麼急,也不能在街上隨便抓個身份不清不楚的人了事呀!他說不定是哪裡逃出來的罪犯,或是殺人不眨眼的強盜。」她轉頭對巧兒說著,疾走的腳步半刻也沒停,只渴望盡快離開那個另人不安的傢伙。
「啊!」雨織一頭撞上一堵牆,驚叫地跌坐在地。
他抓住她的胳臂,將她由地上拎起來。犀利的瞳眸帶著駭人的寒光,逼視著眼前讓他想扭斷細嫩頸項的佳人。
「真不好意思,可能要讓姑娘失望了,我既不是逃,也不是強盜。」他低沉、隱含怒氣的威脅語調讓人打顫。「我叫玄野,是清清白白的人。」
這個自稱玄野的人就是天狼星神。依他糾纏的程度來看,雨織當然就是他奉命保護的青雩仙子。
「好痛!放……放手!」雨織嘗試凝聚所有的勇氣回瞪他。
他這才發現自己手勁下得太重,連忙鬆開。
見她皺眉揉著被握疼的手臂,道歉的話卻梗在喉嚨裡說不出口。是她出口傷人、自討苦吃,怨不得他。
這人撞倒人、捏得人手臂痛得快斷裂,卻連一句道歉也沒有,還敢用那種吃人的眼神光瞪著她。說他不是強盜土匪誰信呀?雨織心裡忿忿不平的嘀咕著。
「小姐,你沒事吧?」巧兒被玄野的氣震住,這會兒才回過神來扶住雨織。
「沒事,我們走吧!」她大刺刺地閃過玄野身邊,覷都沒覷他一眼,就像完全沒他這個人存在似的。
雨織戰戰兢兢的走了半晌,見他沒再跟上,這才鬆了一口氣。
不過,她所不知道的是,玄野正因被藐視而怒火狂燒。
第二章
掌燈時分,雨織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府。忙了一日,她一無所獲。
她躊躇著不知該如何向嬸嬸交代。嬸嬸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無措狀,光想到就讓她覺得可怕。可是她真的盡力了,真的!
她努力不去想巧兒一路的埋怨嘀咕。巧兒堅決認定,沒聘用那個突然冒出的危險傢伙是她的錯,連到了家門口,還是喋喋不休的抱怨著。
「小姐,都是你不好啦,害我們白忙了一下午。我不管啦!我兩隻腳都起水泡了,明天你自個兒再去想辦法,我不管了啦!」
「沒見過這樣囉唆的丫鬟,你煩不煩呀!」她才真的想哭呢!
「雨織,你們回來啦!怎麼不快進來?」邢夫人見她們站在門口,眉開眼笑的招呼著。
怎麼回事?雨織怔怔的進屋,不敢相信的眨眨眼。眼前是一早哭哭啼啼送她出門的嬸嬸嗎?
「累壞了吧?」邢夫人笑咪咪地摟著她,「你這麼晚才回來,玄野護衛都等好幾個時辰了。」
「玄野……護衛?」為什麼她會有大難臨頭的感覺?
「是呀!」邢夫人一個勁的點頭,滿臉春風得意。「你叔父還直誇你呢!竟能尋到武藝高強、學問淵博的護衛。這下子我心上一塊石落了地,舒坦多了。雨織,你還真不是普通的能幹呢!連那麼不凡的人都能被你說服來當護衛。」
「我說服他?」雨織現在是滿腔被愚弄了的憤怒。
「當然囉!不然那麼出眾的人怎麼肯屈就?」邢夫人自顧自說著,全沒發現雨織異樣的臉色。
「那個傢伙現在在哪裡?」
「傢伙?」邢夫人這才發覺她神色有異。
「玄野護衛!」她盡量忍著,但說起他的名號,仍不免要咬牙切齒。
「他在書齋和你叔父聊的正起勁呢!」邢夫人疑惑地問道,「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我只是有件事沒和他說清楚。」雨織朝嬸嬸笑了笑,怒火中燒的朝書齋疾去。
那個自作主張的混蛋,她什麼時候說要雇他來著?就算這會兒已騎虎難下了,她也要把他教訓一頓才甘心。他到底懂不懂禮數呀?隨隨便便就闖進人家府裡頭來。太可惡了!可惡!
雨織「碰」地一掌推開門,氣沖沖地進房。
房裡的兩個男人同時轉頭望向她,只是邢臻是一臉詫異,而玄野是滿面的不在乎。
「雨織,你回來啦?過來這兒坐烤烤火,暖一下身子。」邢臻熱絡地招呼著,「怎麼這時才回府?玄野午時就來了。他一來就先露兩手,說是讓我放心,我豈只是安心?可說是大開眼見啊!真是辛苦你了,替我找來這麼好的人當護衛。」